沧州,武安关下,夷州连营数十里,一眼望不到边际。
中军营帐内,司马熊来回踱步,不时望一眼桌上的推演沙盘,神色凝重。
自夷州尽出骊关,南下沧州以来,虽说遭遇了不少顽强的抵抗,但他都一以泰山压卵之势夺取了胜利,从未有如武安关这么棘手的城关,能够拖住他们的脚步如此之久。
虽然他也知道武安关应该已经到了极限,关破也就只是时日问题,但他依然还是感到了一阵恼火。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此刻明明应该已经攻下沧州城,赶到了古仓定远城才对,怎么会就被拦在了武安关。
真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道川、漓江都已拿下,安陵也除了安陵城之外悉数失陷,这两名弥勒军的叛将竟然还在苦苦支持,拒不投降,甚至将自己派去的劝降使者给杀了,把头颅悬挂在城门之上。
司马熊真是很想见见这两人,问问他们是怎么想的,一介降将,为何要如此冥顽不灵,难道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主公。”
当初刺史府的那名劝说司马熊与沈远平联合的随从仍然作为最重要的心腹跟在他的身边。
此刻他走进营帐,轻呼了一声。
司马熊惊醒,见是他,十分随意的问道,“什么消息?”
“宝章李氏不愿降。”
司马熊挑了挑眉,惊异的嗯了一声,“真有意思,这李家,呵呵。”
“宝章如今还有大量的沧州军,加上云中郡的人,估计这李家是不敢冒险。”随从说道。
司马熊摇摇头,语气里透露出鄙夷,“他们只是被吓破了胆子罢了。”
“若无李家协助,恐怕马将军想打通章平道非得要费一番功夫了。”随从思忖着说道。
章平道是宝章入武安的道路,处在两郡之中,与武安关这条道相比,绕路太远,当初司马熊以为携大胜之威必然能轻取武安关,所以只派了马公谅带了部分兵力去拿下宝章,顺便打通章平道。
可惜,武安关迟迟攻不下,马公谅又因为兵力太少,进展缓慢,使得司马熊左右犹豫,陷入尴尬。
“不过武安关即将告破,章平道打不打得通也无所谓了。”
随从见司马熊脸色有些阴沉,显然说到了他的痛脚,急忙又补充了一句。
司马熊如今久处沙场,气质也与往昔有所同,不再是云淡风轻的儒雅文士,而是带了些军旅煞气,有时发起火来,令他都有些害怕。
司马熊望了他一眼,脸上恢复平淡,“黾关可有消息?”
随从答道,“还未有消息传来,应还在僵持,黾关与宿城、平城相为依托,城高墙厚,拦住林宇月余之久,若非什么变故,恐怕轻易不会被攻破。”
司马熊点了点头,这说得确实。
林宇被拦在黾关,他被拦在武安,谁先破关谁就能先占据主动。
拉开营帘,寒风涌入入,他却没有丝毫凉意,反而心中火热,眺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关,脸上浮现一丝得意。
“必当是我先……”
他喃喃自语的说道。
方今正是风云变幻之时,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沧州将成他所图霸业下的一块垫脚石。
良久,他放下营帘,对在他心怀万丈豪情时一直保持安静的随从问道,“范之问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范之问年老体弱,司马熊当然不可能真的一路将他带到武安关下,而是把他留在了后方,负责后勤补给粮草的工作。
北边若是有什么消息,也会是他第一时间传过来。
随从当然领会司马熊的意思,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范大人这数日都没有派人过来,应当是没有大事发生。”
“主公是觉得代州可能会出事?”
“不是代州,而是京城。”司马熊沉默一会,说道,“若消息无误,京师沦陷不过是迟早的事,朝廷必当南下,可如今还没有消息,让我有些拿捏不准。”
“若是萧氏不愿南迁,要留在京城……”随从迟疑着说道。
司马熊闻言不由一怔。
……
夜里,武安关又来袭扰,只不过兵少将寡,夷州这边只用了值守之兵就将其给击退,根本没有对夷州军有什么骚扰作用。
这种隔三差五的老鼠行为,如今只能恶心下夷州人了。
“这样下去不过是白白浪费我们得兵力,如今咱们手里只剩下不到万人,不能再这样浪费了。”朱汾阳严肃的说道。
周季点点头,隔了一会缓缓说道,“武安关连遭大战,已经残破不堪,恐怕我们得再退到沧州城去了。”
朱汾阳皱起眉头,却没有出声反驳。
武安关破,就在旦夕之间。
他俩心中清楚。
“可惜,君侯被拦在了黾关,不然也不会搞得如此狼狈,一退再退,再这样退下去,我俩可得一路退到与君侯汇合了。”朱汾阳自嘲的笑笑。
“老严一直坐镇在沧州城,想来君侯应该早有所预料,你不必太过悲观,君侯自当有妙计。”周季安慰他说道。
朱汾阳压低声音,“老周,说句不该说的,君侯被拦在黾关这么长日子,自顾不暇,哪有可能还顾得上咱们啊。”
周季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我跟你说实话吧,手下已经有人在向我劝降了。”朱汾阳继续说道。
周季眼神一凛,“你……想降?”八壹中文網
“想降我还跟你说这话?这不是跟你透底,而是让你小心些,你虽然能与将士打成一团,同甘共苦,可也得防备着心怀不轨的小人。”
周季神色逐渐放松了下来,“我会小心的。”
两人之后安静许久,周季还是问道,“你为什么不想降?”
“无论怎么说,我在弥勒军降了一次,不想再降,做那三姓家奴而已。”
朱汾阳摸了摸配刀,慢慢说道,“人皆有死,圣贤也不除外,我虽不是个很看重名誉的人,但也有些礼义廉耻之心,可不想背负着反复无常的骂名而死。”
他笑着说,“反正我是在君侯这颗树上挂死了,无论他到底是不是神龙转世,能不能成就大业,我呀,都跟定他了。”
沉默良久,周季说道,“老严和我说过,君侯亲口跟他说他不是什么神龙转世。”
朱汾阳一愣,与他对视一眼,俱是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