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什给人的感觉是很多变的,在書舍的时候有些散漫邋遢,外出和委托人接触的时候仪表堂堂,和恶灵战斗的时候则是祥和博大中带着两分强势和凶悍。
但这些都全然不能和此时相比。
浑身的金光变得赤红如血,皮肤下流转着黑洞洞的、密密麻麻的梵文,每一个梵文都不如平日所见那般端正,而是不断扭动着的、散发出森森恶意的。
他双眼中的红光格外暗沉,如同干涸的血液丝毫不见光泽,正森冷地看着前方——他的身后,多了四个同样血红的身影,每一个身影看似模糊,却又能叫人清晰地分辨出每个细节。
一个高大威武、浑身散发着嗜血气息,身着盔甲、手持宝剑,抬手之间,似有万马奔腾之声;一个唇厚颈粗、双肩格外宽阔,张嘴便有雷霆之音;一个项间九首、面上尽是眼睛,还长着八条腿和数不清的手臂,出现的瞬间,对着前方就是一口火焰喷出;最后一人,外形和常人几乎无异,却有一双巨大无比的手,几乎和身形相当,活动之间,还在不断变大!
“尔之所见!尽数灭之!”
罗什的声音响起,却像是从地狱传来——森冷、阴寒、空洞、杀意凛然!
他手中的金龙棍一伸一缩,便成了一条挂着倒刺的长鞭,鞭身暗红,就好似由鲜血浸泡而成。
房间中的气氛再次变换,好不容易略略回升的温度此时再次急转直下!
无论是罗什还是那新出现的四个人影,身体的每一处都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意——那种冷,更像是在冻结灵魂!
眼见靖远手中掌控的鬼眼几乎要从龚墨的眼眶中完全脱离,上面的红光几乎消失,只有丝丝缕缕的鎏金彩光维持着联系,罗什的眼神越发可怖!
四个怪异猎奇的身影似乎与他心意相通,在罗什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已经发起了进攻。
持剑的婆雅稚身形未动,却是将自己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然后向前一指,他空无一物的身后立刻多了大片黑影,密密麻麻的攒动片刻,旋即顺着婆雅稚长剑所指的方向扑飞而出!
宽肩背阔的罗骞驮身形一矮、马步一压,大刀阔斧地把双臂一展、气沉丹田,张嘴不闻其声,只听一连串的雷霆之音,与之同时,他双臂一抬,身后立刻凭空而现几乎蔓至屋顶的汹涌浪潮!——下一刻,就见一道裹挟着闪电的能量波从他口中射出,如同霹雳一般卷着浪潮扑面而下!
罗睺怒喝一声,无比巨大的双手重重地一拍然后向两侧做出虚拉之势,旋即就见他那两只本就比寻常人大上许多的手掌更涨几圈,掌心变得通红,其间更有着肉眼难辨的东西在攒动,发出让人心惊的沙哑嘶吼!
而长相最为诡异毗摩质多罗,所有的眼睛同时发出幽幽的蓝光,光若火焰,而那数也数不清的手臂则如同橡胶一样突然伸长,宛若活蛇一般蜿蜒而上,穿过那些眼睛所带来的火焰,立刻就变成了一条条火蛇!
罗什立在他们中间,宛若炼狱君王,冰冷而嗜血,长鞭一挥一甩,直接对着龚墨的身体卷去!
黑色火焰再次疯狂扭曲,火焰中争先恐后地冒出无数凸起,那些凸起在脱离火焰之后,立刻变成了一个个被怨念吞没的恶灵,张牙舞爪地向上扑来,正面对上了那些形式怪异且同样诡谲的攻击!
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的靖远此时也略略色变,面具后面的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显然对罗什的状态有所忌惮。
可他的嘴角却轻轻勾起,带着一丝得意——他想要的,马上就要得手了,只要拿到鬼眼,他的愿望就能实现,整个枫家……不,是黑焰的愿望,也终于可以实现!
到时候,这些人再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眼中的红光突然亮起,无数浓郁而纯粹的阴寒气息从他的身体之中飞速扩散,而此时房间之外,也响起了数声尖啸,显是靖远的手下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飞速赶来支援。
强烈的阴气和浓郁的怨念,如同海啸一般肆意蔓延,迅速地从外面将整个房间包裹,以那华丽的墙面为交界,双方的能量几乎瞬间就冲撞在了一起。
只听一阵短促刺耳的声音过后,整个房间的墙面、地面,甚至是天花板都发生了破裂,无数扭曲可怖到无法言状的东西从破裂的墙面之中挣扎着挤出来,宛若粘稠的液体一般被拉扯、撕裂,那些突出来的位置像是什么东西的面孔又好似尖牙利爪、刀枪剑戟,在这样的挣扎中变得更加骇人!
原本不算特别宽阔的房间此时充满了怪力乱神,混乱的能量激荡四溢、相互倾轧,甚至叫人无法用肉眼看清事物!
可这一室的混乱,其实只发生在片刻之中,罗什手中那仿佛被鲜血浸染出来的荆棘长鞭,已染卷上了龚墨的腰腹——而靖远手心中的鬼眼,仅仅只留下了极细的一丝七彩鎏金的能量还作为链接。
靖远手中的暗红色能量,在罗什的血鞭卷上龚墨身体的那一刻,也立刻扩散开来,覆盖住了龚墨的颈项以上,将那只雪白手臂的所带来的红色能量逼退开来。
龚墨的身体立刻便被三种能量锁定控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放松,就好似一个熟睡甚至昏迷的人被不同力量所拉扯,不受控制地向上抬起,脱离了桌面。
罗什目光森冷,张嘴怒喝,他面上浮现出了恶鬼符文,口中更是多出两对獠牙,尖利异常,双眼不知何时开始褪色,大半眼瞳都变得苍白阴寒!
罗什和靖远僵持着,他们身后各自的力量也在胶着着。
血鞭卷在龚墨的腰腹上,荆棘锋锐,陷入到了他的皮肤之中,却奇异地没有伤害到他分毫。
眼看几方就要陷入僵持,那一直静立的雪白手臂,修长的手指微微分开,结出一个单手法印,它周围的红光立刻如烟如雾般卷上了血鞭,然后融入其中——那荆棘一样的鞭子,立时像逢春的新木,飞速地窜出新鲜的藤蔓。
每一颗荆棘,都演变成了一根枝蔓。
枝蔓再生荆棘,荆棘在化枝蔓,无限循环!
就见被力量拉扯到半空的龚墨,以腰腹为中心,迅速包裹上了一层荆棘藤蔓,速度惊人——血鞭藤蔓飞窜,对着靖远迎面扑去!
黑色火焰也在此时向下一转,粘稠得已经不像火焰,更形似液体,如同盔甲一般覆盖上了靖远的身体——只是这盔甲上布满了叫人恶心恐怖的畸形面孔!
血色的藤蔓覆上那恶心的盔甲,发出了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龚墨的身体成为了双方力量的争夺中心,似乎随时都有被能量冲击破碎的风险——就这么一刻的功夫,鬼眼那最后一丝链接,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悄无声息地断了。
靖远忍不住爆发出了肆意的笑声,婆雅稚等诡谲的攻击被墙外的靖远手下所阻挡,血鞭藤蔓则与黑色火焰形成的盔甲相互纠缠——至少这一刻,谁也无法影响到他。
只见他抓住鬼眼的手掌收回,左手向下成爪扣向了龚墨的面门,似乎要直接用手指将他的头颅完全穿透。
距离之近、速度之快,龚墨的生死显然就在决定边缘。
罗什暴怒地大喝着松开血鞭,直接欺身而上,他的双瞳已经完全变得苍白一片,身体碰撞,隆起了无数诡异锋锐的犄角,皮肤之下的梵文更是扭曲变形成了一条条恶鬼纹身!
他的速度快极,眨眼间就来到了靖远的身前——可靖远的速度也不慢,指尖已然触碰到了龚墨的肌肤!
“走开!”
双方的争斗影响到了房间里所有的角落,肉眼所见尽数破灭,却唯独没有影响到龚墨。
他像是死去又像是沉睡。
生命的一切体征都在飞速流逝——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只觉得双耳嗡鸣、浑身僵冷,唯有胸腹处有一团暖流。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看不见、听不清、想不明白,整个人混沌一片。
“哥哥……”
隐约间,龚墨恍惚听到了鹤珏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很小,但是撕心裂肺。
鹤珏怎么了?
龚墨下意识的想,思绪似乎被拉回来了些许。
为什么他会哭?
别让他哭啊……
他会拆家的……
我在哪儿啊……
啊……
是不是狗日的罗什又欺负他了……
好疼……
到底为什么哭啊……
饿了吗……
龚墨胡乱想着,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只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难受。
到底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我在哪儿……
“哥哥!”
鹤珏的声音更大了,可龚墨看不见他在哪儿,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本能地想要去找鹤珏的位置,安抚他,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告诉他自己没有事。
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没事?
啊……
我在什么地方……
我……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