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孟窅吩咐,晚膳时减两道菜,汤正孝抓着来传话的周良康细问。他怕吓坏了小孩子,递了一碟子做剩下的藕粉糕给他。
周良康傻笑着摆手。他不比他哥哥周良泰聪慧,是个憨实的小子。
“谢谢汤爷爷。大公子赏了许多糖糕,我都吃饱了!”他摸着头,憨憨地对汤正孝笑。
汤正孝一听,改让小德宝给他盛一碗酸梅汤来,又提醒多加两块碎冰。“傻小子,瞧你跑得这头汗。快喝一口,凉快凉快。”
周良康咽一口口水,拱手道谢。
“你慢慢喝着。”汤正孝还给他一把小板凳,自己就蹲在廊子上迁就他。“喝够了,给我仔细说说,荣主子是怎么吩咐的。”
周良康嗦一口酸甜可口,咂着嘴点头。他衔着自己的舌头,把每一滴美味都消化干净。“荣主子就交代说减两个菜。”
汤正孝一乐,心说这个小傻子。“为什么呢?是哪个主子胃口不开,还是心上不爽利?”
“没有啊……”周良康莫名其妙地摇摇头,仔细地想一想:“王爷可开心呢!吃了好多藕粉糕,郡主给的,大公子二公子也给,荣主子也乐了……”
汤正孝这才听明白。靖王吃多了藕粉糕,所以吃不下晚膳。他把一颗心放回去,心里已然有了章程。伺候人的就怕在主子跟前不得用。哪天要是主子们不爱吃他老汤的手艺,他这辈子就算到头了。
“你小子赶紧喝完回去当差。”汤正孝直起腰。“得了,晚膳的膳单,我拿捏着办。”
晚膳减两个硬菜,冬瓜盅不能去,三位小主子都喜欢,再添一道醋溜银芽、一道上汤玉兰片,既开胃又爽口。荣主子爱吃小炒,食材都是现成备下的。
三个孩子忙了好半天,早就饿坏了。齐姜领着人上膳时,她们自发地要水洗手,把两只小手洗得白白嫩嫩的,拉着爹娘的手往饭桌边走。
“长者坐,命乃坐。”臻儿拖着崇仪边做边念,阿满立时接上下一句。平安听不懂,却像只学舌鹦鹉般忠实的重复。
孟窅才看着崇仪喝了两碗消食茶,不厌其烦地提醒:“下午点心吃得多,我也还不饿。陪孩子们吃一口吧。”
“饿的。”平安按着自己的小肚子摇头晃脑,姐姐哥哥齐齐点头。
孟窅心中一喜,乐得称好。难得孩子们自觉守起玩心,围着饭桌好似嗷嗷待哺的雏鸟般,这顿饭不用哄着也能吃得香喷喷。
臻儿食指大动,等不及喝汤,先要一碗碧梗米饭。
“姐姐,先喝汤。”阿满在一旁纠正,偏头看见弟弟的蒸鸡蛋羹,认可地点点头。
臻儿飞快地找到变通之法,指挥齐姜舀汤。“姑姑,我要泡着吃。”
“是。”齐姜已经挽起袖口,又问阿满要不要也吃汤泡饭。
阿满摇摇头,按部就班地先喝一碗清汤,指挥晴雨给他夹一筷子绿叶蔬菜。
臻儿伸长脖子,浏览满桌的菜品。立秋以来,每餐糖醋出现的频率十分高。臻儿在心里掰着小手数一数,这三天吃了糖醋鱼、糖醋排骨、糖醋虎皮椒、糖醋藕……她琢磨着吃一口,又瞥一眼孟窅,晶亮晶亮的杏眼骨碌碌地转动。
三五回也就罢了,次数多了,孟窅犹疑着摸上自己的脸,拿眼去问崇仪。
崇仪吃多了藕粉糕,这会儿拿着筷子干作陪,偶尔吃一口孟窅夹给他的银芽丝。是真的一根一根的夹着吃,好像要从豆芽里嚼出鱼翅的鲜味似的,其实这会儿满嘴还是藕粉糕的甘甜。
“臻儿做什么盯着你娘看?”接收到孟窅的求救,他似不经意地开口。
臻儿嚼下一口饭,苦思片刻,转头却对孟窅撒娇。“娘,这回不能是小妹妹嚒?”
孟窅惊住了。阿满也不吃饭了,竖起耳朵期待。
崇仪微微一怔,狐疑的视线落在孟窅平坦的小腹上,一桌子三双眼睛齐齐聚焦在那处。专心吃饭的平安等着宜雨姑姑再喂一口,好一会儿没见金黄的蛋羹靠近自己。
“臻儿胡说什么呢?!”孟窅假咳一声。
没有获得满意的答案的臻儿撅起嘴哼声,阿满冒出来补充。
“姐姐说,娘又有小弟弟了。”
崇仪忍住笑问臻儿。他自然知道,玉雪眼下不可能有身孕。
“臻儿怎么知道,你娘有小弟弟了?”
臻儿心有怨念,闷闷地出声,低头戳一戳碗里的醋溜白菜:“娘上次爱吃酸酸的菜的时候,平安就跑到娘肚子里了。”
崇仪略一思量便明了了。小孩儿家家哪里懂节气养生之说,吃了几天糖醋酸辣的菜就误会了。崇仪却是知道为甚,这都是学孟太师的。解开了疑惑,他也不由失笑,随着孩子们揶揄。
“臻儿说得不错。平安也两岁了,你什么时候也给他添个弟弟呢?”
孟窅羞窘不已,耳垂都红得滴血般。她气不过,在桌下暗暗踢崇仪一脚。“哪儿来的弟弟!”
崇仪不痛不痒地对她露齿一笑。
阿满板起脸来,提高嗓音强调。“要妹妹!”
“阿满不喜欢弟弟嘛?”崇仪又夹起一根豆芽,不疾不徐地送进嘴里。
“弟弟在。”他对着平安一指,“我教妹妹玩针。”
崇仪不觉开怀,反复点着头,一边抬手揉揉长子的脑袋。
这里又是近日发生的一桩故事。七夕那晚,孟窅带着女儿乞巧。臻儿才刚开始学绣花,只是性子跳脱的她有些坐不住。孟窅想带她投针验巧,若是成了,说不得让女儿能对女红感兴趣。为此,她让两个弟弟陪着他们姐姐一起投针玩,又提前吩咐,让齐姜悄悄给臻儿准备的是一碗盐水。谁知老天爷偏爱捉弄人,臻儿投了三回无一例外全都沉底,阿满随手一投,竟然悠悠地浮在碗里,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孟窅把这事写在信里告诉胡瑶。如今京城局势诡谲,各王府间往来不便,她们只能靠书信往来。说起来,连恪郡王也许久没有过府来了。
胡瑶的回信隔了三日才来。信里说,琪哥儿开始换牙了,这两日午后断断续续总有低烧。
孟窅收起信,把女儿和徐燕叫到跟前。臻儿比琪哥儿还大半岁,仿佛还没动静呢?她让晴雨打了温水来,仔细清洗双手,轻柔地托起女儿的小脸。
“啊——张嘴。”她让臻儿面朝花窗,凑头从两侧往里瞧。臻儿的一口小白牙整整齐齐的,十分可爱。她看了看,又不放心地探进去摸摸她粉色的牙床。
“阿娘?”臻儿张着嘴,没法说话,呜噜噜地奇怪。
“乖,阿娘看看臻儿的牙齿。你干娘说,琪弟弟换牙了。”牙槽没有泛红,也没有硬块。她上下两边都摸过,似乎没有松动的迹象。
“阿娘好奇怪!”
“好啦,去玩吧。娘和徐姑姑说会儿话。”孟窅收了手,得了臻儿一脸嫌弃。她喂孩子吃一颗糖,推着她去和弟弟们玩。
臻儿衔着饴糖,笑眯眯地歪着头。只要有糖吃,她就开心。“那明天还看吗?”
“想得美!”孟窅立刻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明天还想吃糖。正愁着换牙的事,哪还敢给她多吃糖。她屈指刮刮她的鼻尖,哭笑不得地推她出去,让徐燕和乳母留下。她把乳母叫来挨个儿问过,孩子平时爱吃什么,有没有牙肉红肿。又问乳母家的孩子几时换的牙。
“主子安心,小主子们的牙都好着呢!没有一个蛀的。早上用青盐擦牙,吃过点心都会用温水漱口,奴婢们不敢松懈。”
“郡主吃得精细,奴才们不敢进那些粗糙不好咀嚼的吃食给她,牙齿也不会松动。”乳母小心地回话。
孟窅点点头,又询问徐燕的意见。“梁王府的琪哥儿已经换牙了。臻儿比他还大,会不会不太好?”
“男八月生齿,八岁而龀;女七月生齿,七岁而龀。其实,每个孩子都不一样,或早或晚都是有的。六七岁换牙刚刚好,越是身子骨强健的孩子,越是早一些。”徐燕为她解惑。
孟窅的心情有些矛盾。没有坏牙是好事,牙疼起来吃不下睡不好,孩子那么小怎么经得住。可要是牙齿不松动,会不会有其他问题?
“主子说的是。若是乳牙一直不松动,新的牙等不及顶出来,那可要遭罪的。”郡主是女儿,单是不美观一条就该悔上一辈子。
“那怎么办?”孟窅追着问。
徐燕想了想。“府里多吃细食,日常不妨让小主子们多咀嚼,吃些粗粮坚果。”
孟窅果然让人去多买小胡桃、松子、榛子回来。自家膳房炒出来的酥香可口,用小榔头敲出裂缝后,每天让臻儿自己剥着吃五个。果仁香脆可口,虽然剥起来费些功夫,臻儿却喜欢,还带着弟弟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