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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死结与算计(1 / 1)

孟窅见她笑得苍白,心中不是滋味。胡瑶从前是多骄傲的人呀,生生被梁王耽误终生。梁王孤身远走,她为胡瑶不值;可胡瑶说不在意,她却更不放心。

胡瑶拍拍好友的手背,反过来安慰她。胡瑶自己也理不清自己对梁王的感情。

她想,她对梁王并非毫无感情的。她在最美好的年华嫁给梁王,哪个少女会对托付终身的良人全无憧憬呢?只可惜,她和梁王彼此都背负着太多杂念。

梁王忘不了冤死的母亲,割舍不下空有野心的周家;而自己放不下外祖母的托付,又无法忽略梁王娇妻美眷在先的事实。

她也曾畅想举案齐眉红袖添香,也想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感念外祖母的养育之恩,却也心存怪怨,恨她把自己当作为梁王添力的筹码。她带着怨恨嫁进梁王府,自然无法展露出适宜的欢喜。朝阳公主看了出来,梁王也看出来了。

外祖母早就告诉过她,这对自负的姐弟是属刺猬的,习惯用尖刺保护自己。但外祖母提起时,话里带着无尽的心酸和包容。

“但凡当年我再硬气一些,敬贞不至于抛下两个孩子。”阳平翁主永远记得悬挂在宫门上的弟妹,死不瞑目的女人等着自己,每天每晚都在提醒她,要好好看顾她的孩子们。

胡瑶曾经也为那个女人惋惜,她钦佩敬贞王妃宁为玉碎的烈性,也伤怀生命的脆弱。直到外祖母透露出把她许给梁王的意思,不甘和委屈立刻淹没了那点钦佩与伤怀。

为了外祖母,她决定埋葬青春的遐想,可她的委屈却成了朝阳眼底的不逊。而梁王也选择相信相依为命的姐姐,以致于在新婚夜上演一出闹剧。这对姐弟真真儿是最自私最凉薄之人,他们的尖刺总是在刺伤最亲近的人。

或许梁王是故意的,他想驯服她,一如他擅长的驯马,可胡瑶不愿做那被人炫耀的战利品。胡瑶想,月老大概在她和梁王的红线上打了个死结。

后来,外祖母后悔了。她终于被梁王姐弟伤透了心。阳平翁主看向胡瑶的眼中染上熟悉的愧疚,一如她每一回提起悍然赴死的敬贞王妃时。

胡瑶害怕看到她眼里的痛苦,那无声的歉疚让她的委曲求全像一场笑话。其实敬贞王妃的不幸与外祖母有何干系呢?难道活人就该永远背负逝者留下的枷锁,

所以,胡瑶决定放手,成全梁王,成全自己。

“有琪哥儿在身边,我很知足。”胡瑶无意深谈,释然一笑。“眼下我只为和旻的婚事的犯愁,按说我不便插手,可不管也不行。”

和旻嫁得好也罢,若是不如意,说不好哪天朝阳又来指责她越俎代庖。她不耐烦见这位“小姑子”,每回见面都是鸡飞狗跳的。

“我想求大王为和旻赐婚,等过两年除服后完婚,我也算交差了。”

“今晚我就问问。”孟窅自然答应,转头说起孩子们的课业。“前儿在库房里寻文房四宝,有一副松绦砚极漂亮,我让留下给琪哥儿。府上请夫子了吗?”

“准备请的,这事托了我外祖母。”胡瑶并不客套,爽快地替孩子谢过便收下来。

孟窅送了礼,也很满足,接着又表示自己做事很公平。“我也给你留了一幅榻屏。我还记得从前你房里有一面紫檀立屏,特意留着给你呢。”

东西从库房搬出来的那天,孟窅立刻就想起胡瑶来。她原想当天就送出去。

齐姜翻出赏单,提笔蘸墨,正要落笔,却被孟窅一脸扫兴地拦下了。

她只看了眼封皮上的“赏”字,分享的喜悦荡然无存。孟窅觉得赏赐这个字眼伤了她与胡瑶多年的情分。奈何规矩如此,从她的库房搬东西出去,除去送往宣明殿和蒹葭殿两处,都是恩赏下赐。

胡瑶走后,孟窅送阿满和平安出门去学堂。因为琪哥儿进宫,崇仪特许了半日清闲。客人一走,两个新入学的小儒童还要继续上课。

平安沮丧地抱着母亲的裙子磨蹭。“阿娘记得想我。等我回来陪阿娘用晚饭。”

孟窅发现,平安说话越来越流利,句子变长了,语序也通顺了。果然读书有用。

送走儿子们,孟窅又问臻儿与和旻玩得开不开心。

“姐姐陪我玩绳戏,还让我赢了。”本来就是她撒娇耍赖换来的胜利,臻儿说起来一点儿也不脸红。过完年,崇仪在九华殿开设公主的学堂。孩子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弟弟们是不同的。

九华殿只有半天的课业,吃午饭前,她轻轻松松地跑来找阿娘。一直玩到吃过晚饭,再由阿爹教她写大字。要是阿爹很忙,她就自己温习十个大字。

臻儿也听过钱先生讲课,还挺心疼弟弟们。钱先生说文解字生动有趣,只是留的功课甚多。仅凭这一项,就打消了她羡慕弟弟的念头。

她还偷偷劝吐着泡泡的冬哥。“你就偷着乐吧!等你长到像小床这么高,就要和大公鸡一起起床。要背书,要写大字……”

那时候阿满和平安肯定已经认得很多字,他们会不会嫌弃冬哥是个小笨蛋?!臻儿忧心地看着一无所觉的三弟。“还是快点长吧……”

冬哥对母亲和姐姐的声音很敏感,当孟窅或臻儿说话时,他总是很捧场地静静倾听。他咕噜噜转动着大眼睛,小拳头一点点靠近嘴边。

眼看着就要吃到嫩嫩的小手,坏心眼的姐姐一把抓住他嚷嚷起来。“阿娘,冬哥又要啃手!”

冬哥也不气恼。他以为姐姐要和自己玩,雀跃地蹬起脚来。

孟窅见了好友,一边圆了心愿,一边又添了新的心事。她和胡瑶一般大,胡瑶却已经在为和旻操办婚事了。

是夜,崇仪很快发现她满脸写着心事。

平安揉着瘪瘪的肚子喊饿。他今天写字不认真,被钱先生留堂。他怕父母不高兴,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许久,才确信钱先生没有告他的状。

崇仪眼光扫见平安拍着胸脯吁了口气,莞尔不语。他知道,平安下午在书房走神。他年纪小,午后容易困倦也是常情。既然钱先生已经惩戒过,他就装作不知情。凡事过犹不及,惩戒太过会让孩子对上学心生抵触。

晚膳有一道香炒蒜薹,蒜薹和切成丝的腊火腿肉一红一绿搭配得正好。御膳房的膳单上没有这道菜。蒜薹味重,吃过后有口气,贵人们不喜欢。下人们唯恐臭味冲撞上位者,更是不敢入口。这一道一看便知道是孟窅点菜,开春正是蒜薹最嫩的时候,她就爱吃一口鲜的。

崇仪先起筷,平安灼热的视线注视着他的指尖。等他吃了第一口,他们才能开动。崇仪夹起一筷子,宫人们见他面不改色的吃了,又是放心又是惊诧。

一家人用饭时,崇仪和孟窅都不用下人布膳。高斌就握着手立在下首,看着三爷十分赏脸,吃了不下五筷子蒜薹。

今晚的汤是红豆薏仁鲫鱼汤,鱼是现杀的,鱼肉鲜美汤汁甘甜。

孟窅挽起袖口,为崇仪舀半碗汤,再挑了肚子上最肥美的那段。她低头细心把鱼刺挑出来。

高斌目不转睛地看着孟窅剔鱼刺。这是精细活儿,剔刺的时候不能挑破了鱼肉,不然品相不好看。嘶……高斌暗暗吸气,眼角不住地抽搐。

罢了……纵使主子娘娘挑一碗鱼肉糊糊给三爷,三爷也会甘之如饴。高斌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去看那碗可怜的鱼汤。他只求主子娘娘动作快一些,鱼汤一凉,风味就差了。

才挑了一半,崇仪拉住她的手。"你安心用饭。"

高斌松了口气,心道,这位爷也看不下去了。然后他的三爷用那双指点江山执掌生杀的手接过挑刺的活计。他在心底哀嚎,还是让主子娘娘继续挑吧……

等高总管平复悲伤,他的三爷和主子娘娘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起那碗鱼肉糊糊。那哪是鱼汤,分明是一碗蜜浆,甜得齁死人……

用过饭,崇仪打发两个儿子辅导臻儿习字,夫妻两人就在隔壁说话。槅子一边是孩子们的书案,另一边的榻上坐着夫妻俩。他们挨着低声叙话,透过摆件的缝隙还能看见孩子们的身影。

“天天念着温成,如今见了面,怎么反而不高兴了?若是舍不得,过两日再叫她进来。”温成本是宗亲,赏一个进宫的腰牌也不难。

孟窅依稀辨出他话里的酸气,掩嘴失笑。“哪里天天念叨了?”

崇仪给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我只有阿瑶一个手帕交,论起来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我多提她几句,也被你惦记上了?”孟窅不想他这般小气,被逗乐了,故意说:“过两日,她还要进宫来呢!”

崇仪一脸不出所料,忽略心底些微的不快。

孟窅歪头靠在他肩上,盈盈笑着解释,心中满是甜蜜。

“她托我问你,能不能给和旻赐婚。过两日来听回音呢!”她们的女儿只有七岁,眼下却在操心别人家女儿的婚事,这种感觉还挺新奇。

崇仪并未立刻应下,只说过几日再看。

孟窅悄悄瞥一眼,怀疑他是故意拖延,好让阿瑶迟些再来。

这一瞥被崇仪逮个正着,他气得低头含住面前娇嫩的唇瓣奋力嘬弄。孩子们在他身后的槅子另一端,他侧过身将孟窅整个人遮在身前。他绝不露出被人看破算计的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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