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天两百年五月中旬,几乎是苏辰渡劫的同一时刻,在东荒中心的龙冢之内传出了震彻天地的龙啸之声。
远在紫金山的羽银泠没来由地心头一跳,站在折心居的院落内,下意识地望向了东荒的方向。
在她出神的时候,身上的传音符散发着微光飘飞了起来,青榆紧张又激动的声音传出,告诉她龙卿言要出关渡劫了。
“我很快就过来。”羽银泠迅速地说完,就收起了传音符。
隔海相望二十年,总算是等到了一个好消息,可这个好消息未免太让人揪心,那不是平日出门回家,而是要去死中求生……
“混蛋,你要是敢有事,老娘非得扬了你的骨灰!”羽银泠低声骂着,带着忐忑又欣喜的心情匆匆赶往东荒。
……
龙冢之上的劫云有些古怪,不是一贯的纯黑,而是金光灿灿,如同燃烧在天空中的烈焰,其覆盖之处空间都被“烧”得扭曲,像是随时都要塌陷。
玄仙境的龙气不断荡漾而出,化成一条条金色神龙自那龙冢内腾飞,不断冲入金色劫云之中,一次又一次搅散漫天的金云,让漫天的金光越发盛烈,刺得人睁不开眼。
龙吟声阵阵响起,直至更加震耳欲聋的一声长啸出现,压盖了所有虚幻金龙的啸声时,一道粗如山岳的雷柱轰然落下,直指龙冢内某处。
龙冢外围,东荒五脉的前代及现任龙王、各脉龙子龙女以及神脉的龙后和龙妃都变了脸色。
那金色雷电劈落时,所过之处虚空塌陷,露出了白蒙蒙的混沌,几乎要倾泻而出,向着天雷降临之处压落而去。
就在众人担心之际,那里再次传出龙啸之声,随后他们便看见一条巨大的金龙展开双翼,以背部扛住天雷,艰难地抬首。
那金色神龙身长约有万丈,翼展横空千余里,龙躯庞大到能填满劫云所笼罩的一方天地,即便是刚刚落下的天雷,在这五爪金龙面前都显得有些渺小,直直地砸在了龙背上,都波及不到其他地方。
五爪金龙浑身金光四射,犹如最耀眼的太阳,与那首先降临的天雷对峙了一阵后,猛然抬起了身躯,直接震散了这道天雷。而他趁着第二道天雷还没有降落,直接振翅飞天,冲入了金色的劫云之中。
羽银泠赶到龙冢时,只看到龙卿言消失在劫云中。
她赶紧来到青榆和白云馨身边,问道:“怎么样了?”
青榆苍白着脸色说道:“他刚刚硬抗了一击,现在才正式开始渡劫,千万别有事啊……”
“他的玄仙劫不太寻常,恐怕要经历一番波折了。”敖光皱着眉,神色有着极为罕见的肃穆。
“师父,卿言的天劫有什么不同吗?”羽银泠紧张地问道。自嫁给龙卿言以后,青榆、白云馨和羽银泠都随龙卿言称敖光为师父,倒是她们的儿子和女儿都把敖光叫玄祖父。
敖光解释道:“东荒的环境虽然有别于神州其他地区,但龙族渡劫时的景象并无特殊。而且自五帝纪以来,龙族渡劫还不曾出现过金色的劫云,所以卿言的这场玄仙劫有些不同寻常。”
五帝纪以前,在东荒的相关历史记载中,也有过不寻常的天劫出现,但能引动这类天劫的龙族,只要活了下来,最后无不成为了龙王,且最终成就极高,能载入龙族历史。
前任的五脉龙王在渡玄仙劫时都没有出现在这种景象,在伪末法时代更是没有机会见到。
而今龙卿言引动了这等不寻常的天劫,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那是天劫异象,神主这次渡劫只怕没那么顺利了。”敖战的声音传来,他也悄然显化在了众人跟前,一起望着那天劫覆盖之地。
“那他……会……”白云馨急得不行,可那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等吧,我们也只能等待了。”敖战轻声道,“神主有天纵之资,想必再可怕的劫也难不住他,该对他有信心才对。”
三女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望着那在天劫中搏命的五爪金龙,心中不断祈祷着。
龙尧、龙舜冷汗直冒,紧张到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唐婉宁挽住了龙尧,握住了他的手,让龙尧稍稍安心了一些,冲她露出了一丝苦笑。
“父亲一定会平安的,别怕。”唐婉宁柔声道。
“嗯,我相信父亲。”龙尧点了点头。
……
五爪金龙游弋在劫云之中,其身上散发出来的金光甚至比劫云还要耀眼,同样金色的天雷也比不过这先天神龙的光辉。
但那天雷很可怕,即便是神龙之躯也被劈得龙鳞四溅,血液飞扬。
龙卿言仿若未觉,只是以仙力护体承受着天雷的劈杀,璀璨的双目都闭上了,因为他正在感受这不同寻常的天劫,想要从中获取一些什么。
天劫异象中蕴含着一些特别的东西,那似乎是大道本源,而且是与龙族息息相关的太阳之道,而异象就是因为太阳之道而呈现的。无论是劫云还是天雷,似乎都是由太阳之道演化而来。
这对龙卿言而言是个绝妙的机缘,能直接接触到太阳之道的本源;而危机也相当明显,因为这天劫的暴烈程度比之他的成仙劫有过之而无不及,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道消,被天劫轰杀。
血脉得到升华后,龙卿言的肉身早就强悍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这才能硬扛着天劫感悟太阳大道的本源。
单论肉身,便是经历过天地洪炉淬体的苏辰都比不过龙卿言,蜕变为太阴神凰后的曦月都有所不及。
龙卿言一边感悟一边汲取太阳大道的本源,并以此来进一步淬炼自身。
不过一直挨揍也不是个事,他汲取到了足够多的大道本源后,就开始正面抗衡天劫了。
天地灵气彻底狂暴了起来,天雷都以龙形显化而出,与那真正的五爪金龙搏命厮杀。
一龙战万龙,五爪金龙虽在流血,却不断撕裂一条又一条天劫所化之龙。然而天劫没那么快平息,不断有天雷补充进来,仿佛无穷无尽,似乎灭掉五爪金龙誓不罢休。
龙卿言也没忘了锤炼自己的道器,龙纹刀也随着主人在天劫中征战,每次被天雷击中都会崩断,然后自主修复,其刀身上也留下了玄妙的痕迹,同样是源自太阳大道本源,使得龙刀愈发非凡。
征战天劫固然九死一生,但对龙族而言更是一个锤炼自身的机会,敢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有机会冲天而上。
龙卿言真没把天劫当天劫,而是当成了一个需要竭尽全力去对抗的敌手。
他在一次次的受伤流血中险死还生,在一次次与龙形天劫的对抗中有了悟道的感受。
他在锤炼自身,也在精炼自己的道。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劫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但龙卿言越战越强,在龙形的金色天劫中,仿佛成了万龙主宰,威压九霄云天!
到了最后,已经不是天劫要灭杀他,而是他在追着天劫打。
两者交锋之地,太阳之力有如汪洋大海,如同真正的太阳横在天穹之上,烧塌了整片空间,而龙卿言沐浴着太阳大道的光辉,自己就化成了如太阳一般的存在,照亮了无垠天空。
天劫退散了,金色的劫云和那天塌地陷般的异象也慢慢消失,周遭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唯有五爪金龙横断苍穹,璀璨金光照耀天上天下。
……
荆州,魔隐森林。
天地洪炉内的蒙蒙白雾已经散去,苏辰盘坐在洪炉的中心位置,尽管白衣之上全是鲜血,但他神色宁静,正在感悟从天劫中截取到的大道本源。
在天劫结束后,鱼听霜就立刻赶往剑宗去报喜,此时宫亦谣、花霁语和紫仙全都来到了魔教,苏家三子也在。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宫亦谣抽泣着喃喃自语。
她们已经听柳心儿描述过苏辰渡劫的过程,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光是听柳心儿所说都能感受到那种十死无生的危险。好在苏辰挺了过来,成功步入了玄仙境。
其实宫亦谣三女只希望苏辰能平安无事,最怕他有什么意外。
“老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苏语急得撅起了嘴。
“别催嘛,父亲平安渡过了天劫,肯定要休养一番的。”苏亦安慰道,但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到轻松。
“可爹爹身上都是血啊……”苏紫有种想哭的冲动,揪心得很。
“你们放宽心吧,教主真的不会有什么事。”鱼听霜无奈地说道,“他那么多劫难都挺过来了,一次天劫真算不了什么。”
三个孩子的母亲看了看他们,不禁露出了苦笑,儿女倒是比她们还紧张。
一家子就在魔隐森林守候了好些天,苏辰才终于收功,从修炼中醒转了过来,一抬眼就看到了在洪炉外围的妻子和儿女,不禁愕然。
他来到家人身边,诧异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臭老爹,你还好意思问!”苏语囔囔道,“一走二十年毫无音信,我们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紫直接抱着苏辰的手臂哭了起来,委屈得不行。
苏辰看了看另外四位,三位娇妻都是美目含泪、嘴角带笑,儿子苏亦翻了个白眼,把脸转到一边去了。
他不禁尴尬地笑了笑,好好地哄了两个女儿一阵,总算安抚好了她们。
“听霜告诉我们,阿月在四月底的时候就出关了,现在还没来找我们,应该是在巩固境界。昨天银泠也给我传了信,四脚蛇也渡过了玄仙劫。”宫亦谣笑着说道,“你们都平安无事,真是这二十年来最好的消息了。”
“嘿嘿,其实阿月和四脚蛇我一点都不担心,要是他们过不了这关才真是有鬼了。”苏辰自信地笑道。
“那爹爹你呢,你还要闭关一段日子吗?”苏紫委屈巴巴地问道。
“嗯,我先去安排一些事,很快就回家来。”苏辰宠溺地说道,“以后还能陪你们很久呢。”
“那你可要快点回来啊。”苏语不满地说道,“无锋都说不记得你这个师公长什么样了呢,你再不回去,估计徒孙都不认你了。”
“还能有这事?”苏辰愕然道。
“你说呢?”花霁语没好气地说道,“你再不出关,估计什么时候女儿嫁人了你都赶不上……”
此话一出,四野皆静,苏辰整张脸都开始抽抽起来,感觉自己心里升起了一股杀气,很想宰人。
“没有的事,别听狐狸乱说。”紫仙扶额道,她最是清楚苏辰的心情,当然知道这会儿苏辰在想什么。
花霁语哼哼了两声,还苏辰吐了吐舌头。
“哦,这就好,哪个王八蛋小子敢打我女儿的主意,先问过我手里的大砍刀再说。”苏辰松了口气,咧嘴说道。
“爹,你是玩剑的,哪来的大砍刀?”苏语吐槽道。
“我找你们龙叔借刀用不行么?”苏辰哼哼道。
“少说废话了,我们先回家等你。”宫亦谣赶紧出声制止了还想继续互怼的父女俩。
“爹,我们在家里等你回来,紫儿给你做好吃的。”苏紫泪眼朦胧,但脸上全是笑容。
“还是紫儿最乖最贴心了,语儿你好好学学。”苏辰欣慰地说道,“不过紫儿你什么学会下厨了?做出来的东西能吃么?”
苏紫和苏语的笑容僵在脸上,姐妹俩很有默契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瞬间就不想理老爹了。
“父亲,妹妹肯定伤心了。”苏亦叹着气说道,然后也扭头就走。
“嘴贱的毛病怎么又犯了?”紫仙带着责备说完,赶紧去追苏紫了。
“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看看,仙儿都不想理你了。”花霁语说完,懒洋洋地跟着走了。
苏辰目瞪口呆,委屈地看向宫亦谣。
还是宫亦谣最心软,笑着说道:“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不过紫儿真的很用心地学了厨,就是想你回来后孝敬一下你的。”
“唉,好吧,都被你看穿了。”苏辰无奈地笑了笑。
“你真是……紫儿其实也是个容易心软的主,她不会真的不理你。”宫亦谣柔声笑道,“你安排好魔教的事之后就赶紧回来,记得给女儿带些礼物,女孩子还是需要哄的。”
“嗯,我知道了。”苏辰点了点头,还顺手揪了下宫亦谣的脸蛋。
宫亦谣红着脸拍开他的手,嗔道:“干嘛呀,老不羞的。”
“太怀念这个感觉了。”苏辰嬉笑道。
宫亦谣给了他一个白眼,带着娇羞轻哼了一声,又嘱咐了他几句,才款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