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青天来到绵州城时,这里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他悄然进入城中,来到了剑宗外,见到大门敞开,就径直走了进去,没想到被一个年轻的弟子拦住了。
“这位……前辈,请问来访剑宗有何贵干?”年轻弟子恭敬地问道,他与南宫旻同辈,隶属御剑堂,只觉得原青天看着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原青天愣了下神,这才想起他前几次来剑宗时都是老人的模样,这个弟子现在不认识他倒是正常。
当下,他不由得笑了笑,说道:“你去通报,就说是道武宫长老来了。”
年轻弟子狐疑地挠了挠头,说了声“稍等”就跑了进去。他倒不怕原青天是什么坏人,毕竟剑宗可是有至尊坐镇呢,而且才灭掉了一群敌人。
想到那个弟子的神情,原青天就笑着叹了口气,模样有所变化确实不太方便。
没过多久,竟是剑祖亲自出来“迎接”,不过看他的脸色,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鬼族大军才被消灭,这会儿就有个不明身份的人登门,剑祖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因此亲自出面了。
对方也是至尊,让剑祖更加警惕,但原青天什么也没说,直接拿出了龙渊剑,顿时让剑祖愣在了原地。
“您是……原前辈?!”剑祖都不淡定了。
“是我。”原青天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
无论是他的气息还是龙渊剑,都没有作假的可能,所以剑祖立刻相信了来人的身份。
原青天对他有大恩,当初便是这位前辈指点他入道的,才有了后来开创剑修一脉的剑祖。
因此,剑祖激动地向原青天行了大礼,邀他入秘境一叙。
“前辈真是让晚辈大吃一惊,没想到能见到年轻时的您。”剑祖感慨道,“说来晚辈也不该如此失态,长生殿的高离不久前才赶了过来,他也重返青春,料想前辈也该如此才对。”
“高离复活了?这么说来钟无期也当重现人间了。”原青天惊讶道,“我虽离去较早,但在复活的过程中还是感受到了天地剧变,还被天道斩了一刀,所以钟无期、高离、炎浞和女娇会提前离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没想到他们复活得这么快。”
“嗯,确实如此。”剑祖点头道。
“赫连丞呢?”原青天又问道。
“赫连前辈还没有消息,但估计也活过来了。”剑祖答道。
说话间,两人来到云松阁,得知这就是重生之后的原青天,一众人等都惊喜无比。
“高离,长生殿现在如何了?”原青天直截了当地问道。
“师尊留守,让我先来剑宗支援,不过我刚到之时,剑祖前辈已经击杀了鬼族至尊。”高离皱眉道,“现在,师尊应当在对阵另一位鬼族至尊。”
“那银泠和众弟子呢?”宫亦谣急切地问道。
“没事,她们已经提前撤走,和云萝宫同在开阳城。”高离说道。
宫亦谣放下了心来,只要人没事,紫金山即使有损也不怕,迟早能重建回来。
“那我们三个去长生殿看看吧,最好能把鬼族至尊给斩杀。”原青天说道。
“好。”剑祖和高离同时点头。
三位至尊不再耽误,立刻就出发往长生殿而去了;他们走后,溟沧等真神也没有多留,结伴赶往扬州。
就在长辈们都离开后,宫亦谣一直抓在手里的传音符就亮了起来,她赶紧拿起来,那边的人终于有消息了!
……
紫金山,终南峰。
七根虚幻琴弦横亘天地间,被钟无期以至尊神力催动,奏出了一首“七弦渡神曲”。
大道天音流转于紫金山诸峰之间,动人心弦、不绝于耳。
虚魂至尊高举丧灵幡,凄厉鬼啸自丧灵幡中发出,与七弦渡神曲僵持,彼此消磨着。无数的鬼影伴随着鬼啸而出,凝聚成遮天蔽日的黑雾,布满了紫金山的天空。
时空震荡不止,但仰赖长生殿的护教大阵以及天道力量,此间天地还算稳固,只是终南主殿颤抖个不停,仿佛随时都会崩塌、湮灭。
钟无期眼见七弦渡神曲不能立刻拿下虚魂至尊,猛然一催,于七弦之外再凝一弦。
第八根弦迅速凝实,使得渡神曲威力大增,天音几乎反压鬼啸,将漫天鬼影都崩散了不少。
虚魂至尊亦催动丧灵幡,将遮天蔽日的鬼影融为一体,化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鬼影,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正在施展渡神曲的钟无期就是一声厉啸。
可怕的音波撞上了大道天音,直接让虚空湮灭,环绕终南峰的灵气彩带承受不住至尊之力的冲击,终于溃散;随后,终南峰受到了破坏,自顶部往下,直至终南主殿之上都化成了灰烬。
虚魂至尊的状态虽然很奇怪,但他的强大毋庸置疑,钟无期知道不能有任何保留,也不能有太多顾忌,因此决心全力施为,哪怕终南峰彻底崩塌也要消灭这个大敌。
八弦只能堪堪抗衡鬼啸之音,那九弦呢?
又一根虚幻的弦凝聚而成,只是迟迟没有凝实,看起来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九弦一出,天音大盛,毁天灭地的力量顿时压盖了来自丧灵幡的鬼啸,音波横扫而出,击中了那个巨大鬼影,将之割裂成了两片;鬼啸声刹那消失,虚魂至尊抖动丧灵幡,打出至尊之力抵挡九弦天音。
然而,九弦天音没能持续太久,第九根弦就崩断了,然后消散于天地间。
钟无期有些气喘,因为催动九弦对他消耗极大,即便自身能够衍生出灵力化为至尊神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补回消耗。
七弦渡神曲是长生殿的至高绝学,神境以下最多能凝出七弦,修入神境都只能勉强凝出第八根弦来,即使到了至尊境界,凝出第九根弦也会出现极大的损耗。因为根据创出此术的白未央推演,要自如使出九弦,需要登临极境。
与这可怕的消耗相匹配的,就是渡神曲强大的威能。
七弦灭仙、八弦弑神、九弦通天道,修至大成堪比皇道禁术。而长生殿的另一宗绝学“大音希声”,其实就是为七弦渡神曲做铺垫的。
鬼啸与天音的对峙结束,但两大至尊并没有停下厮杀。
丧灵幡在虚魂至尊的掌控下,彻底发挥出了至尊器应有的威能,巨大鬼影重聚,无数的鬼手冲击而出,如一张罗网覆盖向钟无期。
钟无期凌空盘坐,流觞琴横于膝上,运指如飞,却是弹出了一道道“大音希声”。
黑色鬼手与无声之声剧烈碰撞,至尊伟力爆发,摧毁了战场中的一切,让断裂的终南峰更加的疮痍满目。
忽然,无数的鬼手冲上高空融为一体,化成一个庞大无比的手掌,朝着钟无期狠狠拍落。
钟无期见状,双手一托,流觞琴飞天而起,在神光四射间隐去了身形,化为通天彻地的七弦,没有奏出渡神曲,而是以“琴弦”缠绕、绞杀鬼手,并不断震动,发出了振聋发聩的琴声。
同时,钟无期手结法印,祭出了四方天雷引。
四枚紫雷晶分散到了四方,阵纹蔓延而出,相互连接形成了闭环,将钟无期与虚魂至尊都涵盖在内。
这世间除了一些特殊的圣物之外,最为克制阴诡邪祟的当属天雷。因此鬼族在渡天劫的时候,比之寻常修士更加危险。但同时,能熬过一次又一次天劫登临高位的鬼族也相当强大。
钟无期以紫雷晶为引,驱动至阳至刚的天雷轰杀虚魂至尊,果然让虚魂至尊忌惮无比。
一道道紫色天雷降临,虚魂至尊感受到了威胁,让那鬼影回缩,护卫在他的身周,借此来抵抗天雷的轰杀。
如此一来,他对鬼手的掌控就弱了许多,被流觞琴所化的琴弦给剿灭了。
流觞琴回到主人身边,琴身虚化,露出了藏于琴中的一口神剑。此剑颇为奇特,只见剑柄却不见剑刃,偶尔有光芒照来,方可看到剑身隐现。
钟无期伸手握住了琴中之剑,趁着虚魂至尊对抗天雷时,挺剑杀去。
紫色雷光中,剑身似有若无;虚魂至尊察觉到了钟无期的攻势,挥出了丧灵幡。
在丧灵幡即将抵住琴中之剑时,钟无期手腕一震,改变的剑的去势,让丧灵幡扑了个空,什么也没有碰到。包覆着虚魂至尊的鬼影被无形剑身刺中,硬扛着天雷轰杀,凝出两只鬼手抓向了无形之剑,可也什么都没抓住,那剑好像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虚魂还没想通这其中的道理,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刺中了他的身体,低头一看,却是一截剑尖没入了他的胸膛,而剑看起来仍然是虚幻不真实的。
钟无期一手持着剑柄,一手钳住了丧灵幡,掌心大道符文显现,烙印向丧灵幡,欲将之封印。
紫色天雷受到了无形之剑的牵引,灌注到了剑中,顺着剑身涌入了虚魂至尊体内。
耀眼的紫色雷光在那虚无的身体里绽放,与虚魂至尊的力量天生相冲,正在彼此对抗、磨灭。
虚魂至尊并没有感受到痛苦,歪了歪头,看着自己不真实的身体被天雷所击溃;随后,他抬眼看向了钟无期,静静地立在了那里。
“你……不弱……”虚魂至尊开口说道,“上次……你……未全力……”
“上次我年老体衰,无法久战。”钟无期回应道。
“年老……”虚魂至尊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说道,“我……也曾老去,为了吾皇……我……为了阻挡石皇死了,后来……吾皇将我仅存的一根小臂骨炼成器,将我残存的真灵保存在内……是了,我想起自己的过去了。”
钟无期面露惊讶,虚魂至尊正在消散,可在最后的时刻,他不仅说话流畅了,还记起了很多前尘往事。
原来,他曾是鬼皇麾下的一代至尊,出身于鬼族,忠诚于鬼皇。
乱古纪末年,石皇强攻鬼之森,虚魂曾力阻石皇却不敌真正的皇者,被打得近乎魂飞魄散,仅有一丝真灵和一截小臂骨幸存。
后来,石皇与鬼皇两败俱伤,鬼皇为了鬼族未来才以炼器的方式为虚魂至尊延续了生命,只是虚魂受创太深,修为几乎损失殆尽,记忆也残缺得厉害,经历过末法时代、仙魔纪和五帝纪这段岁月的休养,也仅仅恢复了生前的修为。
此后,他作为丧灵幡的器灵而存在,常年处在沉睡中,直到与赫连丞鏖战于天外,差点被天人祭给炼化掉。
鬼皇出手救了丧灵幡,也让虚魂吸收了赫连丞所献祭出的生机,让这位曾经的鬼族至尊以如今的模样重现了人间。
“这就是前因后果么?”钟无期叹道,“赫连前辈没能将你祭炼掉,反倒给了你重现人间的契机。”
“可我还没有完全恢复,否则你将不是我的对手。”虚魂平静地说道。
“我承认,我确实不如全盛时期的你。”钟无期坦然道,“但这并不代表我无法超越你。”
“哈哈……”虚魂笑了笑,颇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的剑很奇怪,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剑吗?”
“剑名承影,因剑刃无形,故难以捕捉其轨迹。”钟无期答道,“我以乐理入道,亦喜欢击剑;琴为道心,乃告诫自己待人以善;剑为胆魄,乃告诫自己傲骨不可屈。藏剑于琴时,锋芒尽敛;琴消剑出时,克敌乃还。承影无形,正合我之道。”
他说着,微微一叹,想起了商泣云。
钟无期的这一信念,由后辈弟子记录于本门典籍之中,深深地影响了商泣云,让这位早逝的英杰也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剑胆琴心,是商泣云的道,更是钟无期的道。
“是吗?你可真是有趣啊……”虚魂至尊的声音渐渐消失,他也在天雷的肆虐下形神俱灭。
丧灵幡失去了所有的灵性,最终又化为了一截臂骨,被钟无期封印。
紫金山重归光明,只是终南峰已经崩塌,变成了废墟,钟无期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先解除了护山大阵。
而护山大阵刚刚消退,高离带着两位至尊就出现在了钟无期的跟前,看着眼前的景象,三位至尊都是一阵唏嘘。
随后,溟沧等几位真神也赶了过来,震惊于终南峰的消失。
寒暄过后,钟无期才请出了天音琵琶,以帝器为主、至尊为辅,才逆转了部分时空,让终南峰完好地重现人间。
至此,道武宫、剑宗、长生殿都渡过了危机,而鬼族损失了三大至尊、四大神王和一万神境鬼兵,可谓是伤筋动骨,半点好处都没捞着。
没过多久,羽银泠回到紫金山,转达了来自宫亦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