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应十九年秋,冀州圣城燕云城。
蓝巾军占据燕云城已经半年之久,期间与明华军有过接触,想以北夏遗民的身份接管冀州,要求明华帝国退出北方,遭到了明华帝国的拒绝。
从那之后,两军有过几次小规模交战,蓝巾军都是被打退的一方,而明华军只是固守领地,并不主动追击。
两方僵持了半年多的时间,明华军终于接到了朝廷的旨意,要对蓝巾军发起总攻了。
十月初三,明华中路军拔营出发,前锋部队只带攻城器械和行军粮,绕过燕云城南方的九华山后,经过一天的急行军,于十月初四夜里抵达燕云城;大部队紧随其后作为增援,最多一日也可抵达目的地。
初四夜里,天空无月亦无星辰,漆黑一片,只有燕云城城墙上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曳。
明华军前锋部队借着夜色的掩护,泅渡过护城河,摸到了城墙边上,总计两千人按照战术安排分布在了燕云城的南、东、西三方城墙下。
一切行动悄无声息,加之天色已晚,守城的很多士卒都疲惫不堪,有些还在偷摸着打瞌睡,谁又有闲心去注意到城墙下的异动呢?
燕云城作为九大圣城之一,其占地面积、城墙高度在九州都属于前列,且有内外两层城墙、四方城墙角还有瓮城,攻城相当困难;但九州历史悠久,能工巧匠同样层出不穷,早就研制出了便于进攻圣城的器械,且在这半年内都装备到了明华帝国中路军,为的就是打开燕云城的这一天。
约定的时刻一到,明华军发动了攻城战。
一道道特制铁索通过专用装置弹射到了城墙隐秘的角落,第一批明华士兵通过铁索攀爬而上,他们统一穿着请便的黑色皮甲,头代黑色布巾,以黑色方巾蒙住了下半边脸,如同融入了黑夜之中。随后,一批接一批的士兵通过特制铁索攀上了城墙。
这些都是陷阵死士,专为大军开路。
蓝巾军的警惕性还算高,一大批陷阵死士的出现引起了守城军的注意,一声又一声“敌袭”划破黑夜,惊醒了整座燕云城。
战火被瞬间点燃,明华军的陷阵死士以血肉之躯和轻便的武器与城墙上的蓝巾军展开了肉搏战,前锋部队大军搭建起浮桥,步兵携云梯、撞车优先过河,随后便是三弓床弩,弓兵在最后。
整个进军过程尽然有序且迅捷,明华军的素养可见一斑。
弓兵在军阵最后列队,以弓箭和三弓床弩进行掩护,步兵搭云梯登城墙,以撞车进攻城门。
蓝巾军大乱,但还是组织起了反击,城内军队迅速赶来支援,一部分死守南城门,一部分登上城墙与明华军交手。
陷阵死士成功为大军登上城墙争取了时间,但他们也已经全军覆没;大部队接续了攻城任务,与守城的蓝巾军展开了激战。
到处都是厮杀声,到处都是火光,短短的时间内,燕云城的外南城墙上就堆积起了如山的尸骨,血水顺着城墙流淌,几乎汇集成河。
这一战的惨烈程度超过了之前所有的攻城战,即便明华军攻破了外城墙,内城墙还有蓝巾军的大部队在等着。
一个时辰后,明华军的撞车撞开了外城门,遭遇战也一触即发,双方以内墙和外墙中间的广阔间隙为战场,展开了惨烈的肉搏,而城墙上的战斗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时间随着生命而流逝,外城城门几度易主,城头都已经被尸骨堆满,几乎没有了下脚的地方。
两方士兵都打到了疯魔的程度,甲胄都破损了,刀都砍卷刃了,却仍然在不停地厮杀。
明华军有援军,蓝巾军也从北方紧急调兵过来。
这场战斗还远远没到结束的地步,在天光破晓的时候,南方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尘土飞扬间,正是明华军的大部队提前赶来了!
“兄弟们!援军到了!杀啊!”
明华军士气暴涨,仅剩的人疯了一般反扑蓝巾军,连弓箭手都舍弃了弓和箭,手持利刃冲上了最前线。
骑兵大部队来了,前锋军的步兵得到命令,且战且退,等待骑兵到来的时候让开城门,让大部队可以直接冲锋进城。
明华军援军的到来,让已经疲惫的蓝巾军瞬间崩溃,本来就靠着一股子信念在支撑,这下唯一想要活下去的信念也被击得粉碎。
蓝巾军溃不成军,在冲锋起来的骑兵面前毫无抵抗能力,只剩下被屠杀的份,东城门也彻底失守,骑兵替下了激战一夜的步兵,以最强的姿态杀入了燕云城内,追击溃逃的蓝巾军。
而后,增援的步兵也赶到了,杀入了燕云城中。
这场攻城战,明华军十万步兵损失近半,各级将领阵亡十余位,剩下的将士也都疲惫不堪,当援军大部队替下他们的时候,很多士卒都痛哭了起来,甚至还有差点疯掉的人。
进城后,骑兵能发挥出的作用有限,因此仍然是以步兵为主力,对蓝巾军进行歼灭。
蓝巾军的援兵也姗姗来迟,与明华军在城中各自建立了阵地进行对峙。
而在北城区的原北夏皇宫内,蓝巾军的首领已经在准备退出燕云城了,那个半路加入蓝巾军、还当上了军师的神秘人物直叹气,想劝首领留下,但他根本不听。
一旦他走,前线的士气肯定会受到极大的打击,燕云城失守将成定局,后续明华军还会持续追杀蓝巾军残部,这些领头人一个都逃不过。
蓝巾军的首领也劝军师和他们一起离去,他相信有军师在,蓝巾军肯定能东山再起,到时候在冀州与明华帝国南北分治,仍有反扑的机会。
“天意不可违啊,主公。”年轻俊朗的军师叹气道,“失去了燕云城,蓝巾军将再无抗衡明华帝国的可能。也罢,主公一路走好,属下就此别过了。”
首领一愣,顿时急了,抓住军师的衣袖说道:“军师,只要您跟我一起,我们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军师切不可在这时抛弃诸位同袍啊!”
军师轻轻拂开了他的手,淡笑道:“九州尽归一统也没什么不好,明华帝国的那位首辅有此大志向,岂会再给你机会?我本就不该与这尘世有太多牵扯,如今也该离开了。”
“军师这是什么意思?”首领心慌不已,呆呆地问道。
军师没有回答他,手摇折扇,迎着阳光慢慢踱步而去,那一袭青袍竟是慢慢消失在了首领的眼前。
“神……神仙?”首领目光呆滞,这才知道他的军师非一般人物。
两军在城内交战了数日,因为蓝巾军首领的撤退,蓝巾军也不断后退,让出了越来越多的阵地。
明华军的指挥官判断出了形势,为了减少己方的伤亡,下达了不对蓝巾军赶尽杀绝的指示,让他们看到生的希望,一切以占领燕云城为重。
十月十三,蓝巾军彻底败出燕云城,明华军完成了对燕云城的全面占领。
夺下每一州的圣城都有非同一般的意义,而以明华帝国的实力,占据了燕云城就等于获得了冀州的所有权,加之青州和雍州都已经被明华帝国占领,北方三州可以说已经归属于明华帝国,只需清理掉残余的抵抗势力,北方三州就可以彻底安稳下来。
李明世再次受命来到燕云城,主持冀州境内的民生恢复以及清剿蓝巾军。
在他来到燕云城的当天晚上,原城主府内,李明世刚与来到北国的文武众臣商议完后续事宜,遣散了众人后就准备去休息。
但他回卧房的路上,周围却忽然静得可怕,那条不长的路变得格外漫长。
李明世警觉了起来,暗自解开了对修为的封印,但他清楚,除非苏辰的神念印记现身,他是斗不过来找他的这个人的。
路虽然长,但还是有尽头,只是这个尽头并非李明世暂居的卧房,而是城主府后花园中的凉亭。
一名翩翩少年坐于凉亭中,青色长袍衬出了他儒雅的气质,温润如玉的脸庞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友善地看着李明世;少年模样的修士身边,还有一位娴静的女子,不是很美,但顾盼之间自有一番风情。
“李师兄,好久不见。”那翩翩少年起身拱手,他旁边的女子也一同起身行礼。
“你是……端木子容?!”李明世震惊无比,没想到会是天子监的少主,他还以为是苏辰曾经提过的易水盟杀手呢。
端木子容见李明世认出了他,顿时脸色微红,笑了起来。
再看他身边温婉娴静的女子,李明世微微笑道:“想必这位就是你的妻子宁萱了吧?”
“正是妾身。”宁萱盈盈一福,澄澈的目光也在打量李明世。
端木子容与宁萱成婚时,李明世已经入世辅佐林君涵,并未去参加这对夫妻的婚礼,故此不认得宁萱。
“你们为什么来找我?”李明世疑惑地问道。
“明世大哥,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聊吧。”端木子容笑着说道,“其实我早就想来跟你谈一谈了。”
李明世依言来到凉亭里坐下,宁萱为他和端木子容分别倒了杯茶,也在端木子容身边坐着了。
端木静荣请李明世先品茶,并介绍道:“明世大哥,这是我特意为你带来的荆州产玉藕丝,我家娘子亲手泡的,尝尝看。”
李明世微笑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得不说宁萱的煮茶技艺令人眼前一亮,将玉藕丝的味道完全竹了出来,口齿间余香萦绕,端的是让人回味无穷。
他对茶赞不绝口,宁萱则谦虚道:“这是妾身和婆婆学来的,让明世大哥见笑了。”
“雅女前辈么?”李明世微微点头,“我曾听闻她与我三师娘斗茗,两位的技艺在伯仲之间,未分胜负。”
“嗯,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会儿都还没有我呢。”端木子容笑着挠了挠头。
“曾经的岁月一去不返,我们的父辈还有我们,都不再是曾经青春年少的模样了。”李明世轻轻一叹。
“但我们和父辈的热血始终都在,否则明世大哥不会为了一统九州的理想而入尘世,苏辰叔父他们也不会了九州的安宁而直面鬼族。”端木子容说道,“你的理想实现,九州便会有长久的太平;鬼族虽然只退出九州一万年,但这一万年却是九州诞生出更多强者的希望。”
“说的是啊,子容有如此见地,愚兄自愧不如。”李明世呵呵笑道。
端木子容羞赧一笑,说道:“这些也是听我父亲说的,我只能算是拾人牙慧吧。”
“对了,子容今天登门可是有什么事?”李明世问到了正题上。
端木子容看了看宁萱,和她相视一笑,说道:“明世大哥,你知道蓝巾军是怎么一路打入燕云城的么?”
李明世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惊道:“难道是你在暗中相助?”
“嗯,是我。”端木子容点头道,“明世大哥辅佐人间帝王,一路走来连战连捷,还让广阔的疆域恢复了和平。愚弟钦佩万分,一直想和你在人间的战场上较量一番,所以伪装化名来到北国,帮助冀州的一股起义势力发展,然后便有了蓝巾军。”
“原来如此,我开始也觉得奇怪,蓝巾军在冀州北方展现出来的战绩可不像寻常的起义势力,还把燕云城给攻破了,这战斗力……”李明世苦笑,“说实话我一直认为蓝巾军会是我朝除夏军以外,在北方最强劲的对手,可结果看上去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说到这个,端木子容也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道:“蓝巾军会在燕云城之战溃败,其实有两大原因。”
“哦?是什么原因?”李明世问道。
端木子容答道:“原因之一,蓝巾军终究是受到了出身的限制,没有真正的大格局,只想推翻夏朝廷的统治来获得更好的生活,甚至都没有着眼于曾经的大夏疆域,其士卒的信仰远远比不上明华帝国的军队;其二,算是愚弟的错,虽然帮蓝巾军打了天下,但没有用心去治理,在燕云城破的时候也没了继续帮他们出谋划策的心思,自顾自地走了。”
李明世眨了眨眼,蓝巾军在燕云城攻防战中溃败得如此迅速,虽做过像样的防守反击,但根据战报来看,和他们在北方所取得的战绩实在相差太大了。
原来,这还是端木子容临时跑路造成的。
“可惜啊,愚弟重回世间还是晚了点,现在明世大哥都是坐镇大后方,不用亲自上前线了。”端木子容遗憾地说道,“还是没能和你交上手,又不想就这么回天子监去,便在燕云城等着你来了。”
“你知道我朝拿下燕云城后,皇帝会派我来主持大局?”李明世问道。
“是啊,这不都成惯例了吗?”端木子容笑道,“徐州、豫州和梁州刚被打下来的时候,都是明世大哥亲自去做战后恢复的嘛。”
李明世笑着点了点头,事实确如端木子容所说,每打下一州,林君涵都会让李明世去负责恢复战损,让各州都能重新步上发展的正轨,包括在迁都泰王城前,豫州也是由李明世统一治理的。
两人聊了许多事,端木子容才意犹未尽地告别,相约修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