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初歇,显庆帝直起脊背,冠冕堂皇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朕龙体欠佳,难得与众爱卿齐聚,又闻汛期已过,禹鲧二地无涝灾发生,甚为欣慰,今日宴上美酒肴馔应有尽有,众爱卿不必顾及君臣之礼,定要尽兴而归!”
他音色沙哑苍老,但音量却很洪亮,伴随着幽幽丝竹声,江娴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抬起眼,龙椅之上的显庆帝嘴角微抿。
御冕垂着的十二玉藻珠帘,将他沟壑纵横脸遮遮掩掩,表情模糊。
便在此时,座下有人举杯,“圣上,此次两位皇子治理水患有功,微臣想遥敬一杯。”
显庆帝朝刘甯刘桓笑了笑,“李大人向你们两个敬酒了。”
刘甯刘桓纷纷起身回敬。
司农太府卿李彧放下酒盏的动作顿了顿,抬头对显庆帝半戏谑半认真地说:“圣上,二位皇子立下大功,可要好好褒奖才是。”
“理应如此。”
显庆帝咳嗽了两声,问在场诸位,“爱卿们觉得应该赏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答,有说东海珍珠,有说黄金千两,有说良田百亩。
方才挑起话头的李彧借着酒劲儿,大胆进言:“话说二位皇子都老大不小了,按本朝规矩,他们早该在十五岁元服后外放到封地就藩……”
闹哄哄的人声瞬时安静。
李彧与显庆帝晦暗无波的眼神交汇,身形一僵。
他自知失言,忙不迭跪在地上,背后冷汗直冒,高呼:“微臣……微臣方才酒意上涌胡言乱语……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李彧哆哆嗦嗦下意识去觑刘桓。
刘桓把玩着手中酒杯,阴柔的脸上满是冷漠。
秦衍风看得真切,心底又是对二皇子这个草包嗤之以鼻。
闹这么一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众所周知,皇子满十五就可以封王外放。
然而太子早早薨逝,显庆帝不想孤单,便将几位皇子留在了京城。
甚至有人觉得他迟迟不立储君,也因为这点。
李彧刚才那番话,表面上希望显庆帝给二位皇子封王,实际上是在催促皇帝立储,如此蠢笨的话术,也只有刘桓敢想、敢做!
静默之后,显庆帝微微一笑,右手虚抬了一把,“李大人快平身吧。”
李彧趴在地上不敢动。
倒是那位淑妃娘娘有眼力见,剥了颗葡萄喂显庆帝嘴里,居高临下地瞥了李彧一眼,“叫你起来就起来,趴地上出什么丑?嘴巴是让你用来吃喝的,不是让你说些扫兴的蠢话。”
“娘娘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李彧赶紧坐回原位,抬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江娴看不懂他们这些勾心斗角,也懒得掺和,她只管闷头吃,顺便带着秦衍风一起闷头吃。
秦衍风搞不懂她怎么总喜欢给他喂吃的!
众目睽睽之下,秦衍风不好拒绝,又被江娴塞了一嘴。
江娴正准备给自己也剥个葡萄尝尝,目光一转,正好和坐在左上首的刘桓四目相交。
刘桓长得阴柔,那眼神也像湿漉漉的蛇,冰冷令人不适。
哪怕江娴已经移开了视线,他还盯着瞧。
江娴心生反感
秦衍风注意到了刘桓的眼神。
他想起此前刘桓讲过的荤话,看了眼旁边的叶荷萱,下意识脱口而出:“葡萄给我。”
江娴:“嗯?”
她低头,才发现自己捏着剥了皮的葡萄出神,晶莹剔透的汁水顺着葱白纤细的指尖流到了手背。
秦衍风说出这话就后悔了
他刚才只顾着岔开二皇子对江娴的探究,并不是馋她手里的水果!
但江娴却曲解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将葡萄塞给他,捋起袖子,对面前的果盘下手了,“原来你想吃这个?我全都剥给你吃!”
秦衍风:“……”
不,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