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风看着湖面出神。
他活了两辈子,右手只握过毛笔长剑,还是头一回握住鱼竿。
但钓鱼,应该不是难事。
秦衍风在附近泥土里抓来蚯蚓做饵,甩出鱼竿,等待鱼儿上钩。这一等便是整整下午,竹篓里还是空空如也。
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感觉到了鱼线被扯动,可提竿一瞧,蚯蚓被吃了,鱼却不见踪影。
眼看日落西山,秦衍风没辙,只得围着湖泊边儿上转悠,凭借眼疾手快,用剑敲晕了一条,才没有空手而归。
秦衍风拎着竹篓,悻悻回到水坞。
还没走近,便瞧群山绿意中的小院炊烟缭绕,霞光自山边渲染,橘红染色了半边天涯。
江娴荆钗布裙,端坐在小凳子上缝补衣物,发丝柔柔垂在耳侧,出水妙善。如削葱的手指在衣物上穿针引线,皓腕如霜,干净美好。
秦衍风情不自禁放慢了步子,生怕脚步声影响到这里的宁静。
恰时江娴抬头,绽出一个微笑,“你回来了?钓了几条鱼啊?”她忙放下针线,从凳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秦衍风跟前,去拿他手里的竹篓。
秦衍风手指躲闪了一下,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江娴掂掂竹篓,觉得太轻,往里一瞅,这才发现只有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可怜兮兮地躺在里面。
她愕然了一下,反应过来。
都怪平时对秦衍风的印象先入为主,觉得他武功高强,钓鱼也不在话下,岂料这根本是两码事。
虽然对方的脸色被面具遮挡,但江娴可以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尴尬。
此时的秦衍风和以往冷酷淡漠的样子大相径庭,江娴莫名想笑。
她神情缓和,抬眼柔声道:“我最喜欢鲫鱼了,熬汤好喝。”
秦衍风垂睫,“可是只有一条。”
“熬汤也不需要太多,有味儿足矣。”江娴提着竹篓转身往炉边走,秦衍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他瞥见了扔在凳子上的衣物,发现是此前自己穿过的那件黑色暗纹外衫。
秦衍风心下一动,忍不住问:“你刚才在给我缝衣服?”
“啊……我看你衣服破了,就补了补。”江娴舌头打结。
她才不会告诉秦衍风,自己闲得无聊想找个东西练手,刚好看见他衣裳被树枝勾破,就试了试。
秦衍风心头一暖,沉声道:“谢谢。”
他拿起衣衫,正准备明天换上,这才发现江娴给他缝补的地方扭曲成一团,针脚粗糙歪歪扭扭,笑意顿时僵在嘴边。
……她用脚缝的吧?
江娴还在那儿乐呵,“不谢不谢,举手之劳。”
秦衍风哑然失笑。
江娴抓出竹篓里的觊觎,利索地清理干净备用。然后一边切葱姜一边跟秦衍风讲:“其实钓鱼很简单的,技术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凭运气。运气好,鱼钩是直的也能钓起来,运气差,打窝再好也没鱼出现……”
“什么是打窝?”
“就是把鱼饵广泛撒在抛竿的地方,吸引更多的鱼过来啊。”江娴的父亲喜欢钓鱼,耳濡目染,她也懂一些钓鱼的步骤。
秦衍风了然,“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他决定明天再去试一试,就不信自己钓不上来一条鱼!
江娴这双手,刺绣不行,做菜却很灵巧。
天还未黑,她炒好了白菜,端上了一盆雪白的萝卜鱼汤,配上竹筒米饭好好地吃了一顿。
饭菜简陋,江娴却很满意。
比起在裕国公府的深宅大院里混吃等死,有一处环境清幽的院落,动手自给自足,更有意义。如果可以的话,江娴希望自己穿来就在这里,种种田,养养鸡,发家致富乐得悠闲。
吃饱喝足,江娴坐在水坞门口,小声哼歌。
秦衍风靠在门框上,用棉布轻轻擦拭银白锋利的剑刃,听见熟悉的《菩萨蛮》曲调,不禁一怔。
他很诧异,江娴一个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竟然很快适应了乡野山村的生活。
“感觉你很高兴?”
“不知道。”江娴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
奔波逃命怎么会高兴呢?只是比起困宥在深宅大院,她在这山水之间感到了自由。
晚风轻轻拂过她脸侧的几缕青丝。
江娴双手托腮,望着渐渐暗淡的天空,忽而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才是我的人生。”
不是叶荷萱的,是属于江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