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御剑刚飞出了无欲峰就收到了一道传音灵识。
他叹了口气，灵念一动调转方向朝着宗门内的禁地飞去。
这处禁地是千年前仙尊亲设，里面据说是关押着一众为祸世间的罪人，这千年来除了玄初本人，便只有思归有资格进去一看了。
磅礴的结界挡在禁地入口，还没靠近便让人清楚感受到了来自强者的威压。
思归将灵气注入掌心，那结界就像是春日融冰一般化开了一道一人高的入口。
思归抬脚迈入，那道入口便又重新愈合了。
禁地里与万剑仙宗完全是两种光景，禁地昏暗凄凉，就像是置身蛮荒之地，里面不见任何希望，就连一丝微弱的阳光也照射不进来。
思归抬头望了望天，便看见了一轮血月，阴森渗人。
执剑的少年压下了心头的不适，这鬼地方他也不愿来，见完他们还是尽快出去吧。
他在禁地里摸索前进，终于隐约在黑暗中看到了棚屋内点燃的烛火。
站在屋外张望的人一见来人是一个身着万剑仙宗弟子服饰的小仙君，便赶忙惊喜着对屋内招呼道：“你看谁来了？”
身形矮胖的男人慢慢从屋内搀扶出一位女修士，她高挑纤瘦，就算是挺着个肚子也丝毫不显臃肿，只不过那面色实在是有些苍白。
女修士身着一身平常的粗布衣衫，眉目温柔，“思归来啦，快快进屋，让为娘好好看看。”说着就要伸手去拉少年的衣角。
思归瞥了一眼，不着痕迹地侧身躲开，恭敬地拱了拱手，很是疏离，“不必劳烦长阙长老了，长老突然唤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长阙的眼中闪过一丝神伤，妙法长老揽着妻子的腰身，似乎是在给她无声的支持。
“我们自知千年前犯下大错，仙尊能允许我们在这禁地苟延残喘千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们也不敢奢求其他。”
妙法长老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带了些许无可奈何，他伸手摸了摸爱妻日益凸起的小腹，那双眼里已经蓄满了泪。
“我们不敢奢求仙尊原谅，可……能否请思归小仙君向仙尊转达，看看是否能够救吾妻一命，我妙法愿以命相抵！”
妙法长老情绪激动，千年的折磨已经让他失去了千年前的那份肆意洒脱，此刻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凡又无能为力的丈夫罢了。
思归双目一凛，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他取出一道灵识在长阙身上查探，眉头却越蹙越紧。
他猛地瞪大双眼，原先维持的疏离冷淡已经粉碎得一干二净。
“腹中灵胎……竟有了早夭之兆……”
长阙长老低头抚摸着着肚子，苍白干涩的唇微微抿起，嘴角流露出的苦涩似乎是默认了思归的话。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千年前阻止南妤与师弟同住时的固执与强势，岁月终究是磨平了她的棱角……
妙法长老也是心痛难忍，多年前思归降世，有幸被仙尊带出了这荒凉之地，要不是如今真的撑不下去了，他们也不想打扰儿子的生活。
妙法长老缓缓道，“这禁地每隔百年便会吸取所囚之人的灵气加强禁锢，你的降世已经耗费了我和你娘亲的大半灵气。”
现如今这个孩子，怕是再也没有多余的灵气可以支撑了……
妙法长老的后半句话虽未明说，可思归已经隐约猜到了。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原来都是因为他，爹娘是为了他的降世才会耗损本源，就算是没有这个孩子，恐怕在这禁地中也没剩多少时日了。
思及此，思归就想扇自己两个耳光，亏得他之前还因为他们是罪人而觉得不齿，他又有什么资格。
思归眼睫轻颤，原本意气风发的仙尊爱徒硬生生低下了头，他掀开衣袍，径直跪在了长阙与妙法面前。
“爹，娘，若是灵力稀缺便将我的尽管拿去！”
思归自小在玄初身边长大，自然清楚仙尊是什么性子。
他幼时曾亲眼见过仙尊将这禁地里的其他罪人拖出来发泄般地反复折磨，手段之狠厉全然不似一个正道之人，那双凉薄的眼他现在还记得。
从那时他便知道，或许修真界众人的命在仙尊眼里全都不值一提。
就算他真的去求仙尊恐怕也无济于事。
妙法走近将他扶起，老父亲再次红了眼眶，多年不见，儿子都比他高了。
挺好，不然像他这么矮以后可不好讨媳妇。
“损耗过多会影响你今后的修行，我们断不会答应。”长阙长老严词拒绝，身为一个母亲，她难免会想得更多。
思归的手无力垂下，眼看着亲生父母就要陨落，而他却无可奈何。
妙法长老突然想起了千年前那个总是偷偷抱走自己话本的女孩，似是感慨道：“如果她能回来，定能平息仙尊的怒火。”
正当三人谈话之际，这处棚屋不远处的虚空破开，什么东西速度极快地被吸入那道裂缝中，一切快得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思归看着那处恢复如常的虚空出了神，而刚刚那道从裂缝中透露进来的光也帮他看清了——
那片隐藏在薄雾中的黑暗里，赫然悬挂着八具阴森可怖的白色人甬，加上刚刚被取走的那一具，正好符合剑宗藏书阁记载的千年前的九大掌门。
那些人甬不知像这样被挂了多少年，他们就这样藏在黑暗里静静看着他，他甚至能透过黑暗看见那一双双永不瞑目的眼……
思归不敢细想，那些罪人的事他并不关心，他现在只想救自己的家人。
*
无欲峰后山，当年的那处山洞已经成了废墟，南妤住的时候便懒得处理，现在到了玄初，那山洞的意义更是不凡。
于是，那处早已被天雷劈得只剩渣渣的山洞怕是已经成了这修真界中最长寿的废墟了。
玄初一身玄衣长身玉立，灵力运转，半空中人甬的外壳便逐层剥落，逐渐露出了那副半死不活的躯壳。
狭长的凤眸里带着血色的残忍，他的唇角勾起，宛若人间修罗，是甬内之人千年以来长久的梦魇。
玄初慵懒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像是丢弃破布娃娃一般将那人丢在地上，“说说吧，今天你想怎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