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窃听器是在调整仙人椅的时候,夹在指缝中顺势藏在椅背缝隙死角的。
五分硬币大小,贴合在角落处,藏匿得刚刚好。
原本是要用到傅玉棋那个大嘴巴身上的东西,谁曾想今天傅鸿远会打电话过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小院里看到那把椅子的时候,傅玉婳就有了主意,只是没想到,这玩意儿能这么快用上。
朱伯和傅鸿远的声音从窃听器的内置网传入手机接听器,再通过蓝牙连接手机,传入傅玉婳耳中。
“先生,大少爷来了,后面跟着程禄生的车,如今两辆车一起进了地库。”
“程禄生?”傅鸿远的声音,全然没有了之前和傅玉婳说话时的暮气与无力,“他明知道玉书最讨厌他,怎么会和他一起过来?还有玉书也是,他今天不该在南珠塔和瑞光集团谈那笔出口贸易的生意?怎么有空过来?”
“就是有这些不对劲,所以我才赶紧赶回来了,我这心里突突的,先生,不会出什么事吧?”
“有我在,能出什么事?再怎么着,我也是他老子,他还能杀了我不成?”傅鸿远并不把傅玉书放在眼里,外人都说傅玉书冷漠,但傅鸿远知道,他这个长子最是重情,“他要真能杀人不眨眼,我倒输得甘心,只可惜,论狠心,他比不上玉琪。”
说到这里,傅鸿远想起什么,嗤笑一声,“当年他但凡绝了我的路,又或者直接找人杀了傅玉婳,如今哪里还会惹得一身骚,还会给傅玉婳回来跟他争抢的机会?”
朱伯犹豫道,“大少爷以前,和小姐关系挺好的,一直护着她,突然出了那样的事,不舍得也在情理之中……”
“他能有哪门子的不舍?那又不是他亲妹子。当初袁静难产,生下死婴,我为了不让她难过,收养了被丢在医院里的弃婴,这事袁静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当初他可是跟我一起在产房外候着的。”
话到此处,傅鸿远没有再说,顺势转到傅玉婳身上,“那丫头送走了?”
朱伯顿了顿,似是想说人送到了门口,还没亲眼看着出去,但又觉得这话多余——离大门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傅玉婳还能走错路不成?
于是朱伯点点头,“送走了。”
跟着又想起出来时,傅玉婳的态度,于是随口问,“小姐接受了您的帮助吗?”
“说是回去考虑。”
“这……万一有什么变故……”
“她要是欣然应允,或是当场答应,我们才要担心出现变故。那丫头精着呢,这些年我派去的人,没一个能动得了她,固然跟傅玉书暗中护着她有关系,但不得不说,她自己也成长很快。没那么好糊弄。不过她既然没有拒绝,最后便十有八九会动心。”
说到这里,傅鸿远一副将傅玉婳看透的样子,捞起旁边的花洒,继续不在意的浇花。
“我今天话里话外漏洞不少,像傅玉婳这种所谓的聪明人,逮着这种机会,势必会追查到底,这一查,就会发现我们早就为她准备好的东西,到时候,不怕她不上钩。”
耳机里传来朱伯迎和奉承的声音。
傅玉婳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紧抓在假山石上,生生抠下来一块碎裂的山石,新做的美甲断了两根,其中食指处一角断得深了些,刺破皮肤,渗出血来,她却浑然不觉。
傅鸿远的算计,她并不意外。
一个曾经可以无视妻儿性命的冷血之人,不会在濒死之前突然大发善心,所谓的扶持,不过是利用的幌子,甚至三个月可活的鬼话,傅玉婳也不信。
傅鸿远是个冷情的商人,利益对他,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傅玉婳早就看透。
甚至听到自己不是傅鸿远和袁静所生,只是傅鸿远捡来凑数的弃婴之后,她心中竟升腾起一股莫名的雀跃,仿佛就此和傅家撇清关系,比所谓的千金小姐身份,更值得开心。
但,傅玉书早就知道她不是傅家人……
还有当年送她出国,竟然也不是傅鸿远执意要求,而是傅玉书护着她远避他乡……
可是,傅玉书为什么要这么做?
怕她报仇?
不,不是。
傅玉书连傅鸿远都不怕,怎么会怕当时的自己?
依照傅鸿远的说法,最一开始,傅鸿远是想对她动手……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傅玉婳心头跳出,不过很快,就被她否定。
不可能。
傅玉书怎么可能是为了保护她?
当初出国前,傅玉书是那样的冰冷强硬,仿佛她离开的步伐再慢一步,他就能亲自拎着她丢出傅家,踹出国门。
从曾经护着她的兄长,到冰冷无情的仇人,傅玉书切换的那样自然,好似以前一切的好,都是一场梦,唯有厌弃才是唯一的真相。
可在国外的这几年,她的确过得太顺,几乎没遇到过什么风浪。
而回到南城之后……
傅玉婳蓦得想起时隔多年,两次见到傅玉书的场景。
第一次,是昨夜,在警局大院的高墙下,他企图对她解释,那些袭击宋莹的人,不是他派去的。
再一次,是今天,他在还有会议的情况下,送她去影展,依旧保留着为她看天气、备伞的习惯。
傅玉婳的目光闪了闪。
指尖的刺痛终于直达神经,传来痛意。
是了,她怎么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管傅玉书如何对自己,袁静终究是他推下楼梯导致的一尸两命——纵使没有血缘关系,袁静依旧是傅玉婳记忆中那个对她宠溺至极的母亲。
和傅鸿远的虚伪不同,袁静对她,是真心疼爱。
不仅仅是她,还有傅玉书和傅玉棋。
袁家是普通人,所有人都认为袁静嫁给傅鸿远,是走了狗屎运攀上了高枝,哪怕傅鸿远死了妻子,是二婚。
作为继母,袁静很少去抢什么,但却给予了三个孩子同等的疼爱与关怀,纵使傅玉书和傅玉棋并不领情。
傅玉婳能接受他们对袁静的芥蒂,却不能接受,傅玉书因为芥蒂害人性命。
傅玉书推袁静下楼,是她亲眼所见。
那天放学回来,她一开门,便听到袁静的尖叫,紧跟着,直直从别墅的楼梯滚落而下。
别墅挑高比一般民居高,二楼几乎是普通民居两层半的高度,袁静滚落下来的时候,脑袋朝下,正磕在最下面一层台阶的棱角处,血液开闸似的从她后脑与腿间流下,当场死亡。
而傅玉书,依旧站在楼上,保持着伸手推人的动作。
一张脸,冷漠到没有任何温度,时隔多年,傅玉婳再想起那一天,自己在楼下抬头向上望去的场景,还依旧能清楚的记得傅玉书当时的样子。
午夜梦回,那一幕,不止一次重现。
舌尖传来铁锈味,傅玉婳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用力,咬破了下唇。
抬起手背,傅玉婳浑不在意地随意擦掉血痕,正准备抬脚时,耳机里再次有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