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明和温伯明虽然离开了暖香阁,却并没有走远,而就在门口的一个馄饨摊上坐了下来。
守在暖香阁门外的萧家军的弟兄,也跟着进了馄饨摊。
这摊子才多大,一共也就两张桌子,十几把椅子,萧家军两百弟兄大多数只能席地而坐。
见大家伙都饿了,萧文明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加起来得有三四两重,拍在桌案上吩咐馄饨摊的摊主:“给我们这些弟兄一人来一碗馄饨。”
这摊主一见来了大主顾,并且还是先给钱后点菜,脸上立即就挂上了笑容,收起了桌上的银两,便招呼起老婆孩子,赶紧烧开热水、扔下馄饨,半刻也不能怠慢。
不一刻煮馄饨的大锅子里,就冒出了带着诱人香味的热气。
摊主的馄饨都是当天早上现包好的,两百个人的量绰绰有余,就是碗筷实在是不够,不过他的人缘还算不错,不一会儿就从附近的摊子和饭馆里,借了一百多副碗筷过来。
不过片刻工夫,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出现在了萧家军弟兄的手里,萧文明和温伯明面前也都各摆上了一碗。
刚才虽然一桌好菜摆在面前,但萧文明和温伯明连筷子都没动一下,这两人现在都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
萧文明囫囵吞了两只馄饨,这才说道:“温先生怕是多虑了,康亲王的身份摆在这里,不会那么下作的,他刚才竟然说了,不会难为苏姑娘,那他现在也必然不会同一个小女子过不去,这也太失身份了。”
饿了个前胸贴肚皮的温伯明,也顾不得斯文了——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圣贤家训早已抛诸脑后,嘴里一边搅拌着鲜美的馄饨皮子和馅儿,一边回答:“这道理我也知道,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康亲王还要面子,那个叫董鸿儒的就未必了。我放在已经跟舜钦和她的丫鬟说过了,要是有人敢对她图谋不轨,就立即把屋子里的茶壶从窗口扔下来,给我们报信。”
“那咱们手下的弟兄就一拥而上冲进去,就是动手拆,你要把这座暖香阁夷为平地!”
这就是温伯明把萧文明视为知己的原因了。
为了朋友萧文明是真的不怕得罪权贵。
“不过现在看来应当是我多虑了,但是康亲王这样苦心孤诣地招揽人才、扩大势力,要说完全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谁会相信?”
萧文明又吞了只馄饨,点着头说道:“温先生所言不虚,今日这一番交谈下来,康亲王不臣之心虽然没有昭然若揭,但也总是一个祸患。刚才多亏温先生提醒我那两个字,否则一不小心我还真着了他的道!”
温伯明放下了筷子,沉沉地叹息道:“如今外有白炎教之乱未平,内又有康亲王的不臣之心,北边还有戎羌虎视眈眈,江北的黑旗军也是蠢蠢欲动。大齐朝廷,内外交困,此非江山社稷之福,亦非黎民百姓之福啊!”
“是啊!康亲王都是王爷,还想做什么?总不见得想当皇帝吧?如今这位皇帝可不是什么昏庸的暗弱之人,做事还是十分英明果断的,这个时候想要篡位造反,恐怕别有其背后隐情吧?”
温伯明长长叹了口气:“萧兄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前朝那一场新旧党争的风波,不知你清不清楚其中的内情?”
这场政坛风波波及极广,几乎整个朝廷都被卷了进去,像萧文明这种政治嗅觉还算敏锐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然而他毕竟不是当事人,穿越过来之后又有做不完的事情,像这种陈年旧事,他其实也并没有时间去详细的调查,因此其中的细节他并没有十分了解。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萧文明老实回答道,“只是听说温先生还有苏姑娘的父辈都曾被卷了进去,这都十几二十年以前的事了,该翻篇也就翻篇了,何必再计较呢?”
温伯明点点头:“萧兄所言不错,像这种于朝廷百姓社稷没有裨益的事情,的确应该扔到垃圾堆里去。不过现在看来,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新旧党争过去了才不到二十年,许多当事人还在朝廷里面当官,了解一下其中的故事,对于把握整个朝局也是很有作用的。
萧文明听温伯明似乎要打开话匣子,便接话道:“看样子温兄对这场政坛风波,还颇有些研究的。我也有些好奇,他们新党、旧党针锋相对,争夺得那么激烈,不知道在争些什么……”八壹中文網
温伯明惨然一笑:“其实争到了最后真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也就是个战队的事情了。不管你在治国上有什么主张,只要同旧党一派交好的,那就是旧党,反过来那就是新党……仅此而已……”
“呵呵……”这位半松先生又冷笑道,“那时候,新党总是嘲笑旧党暮气沉沉,没有兴利去弊的魄力。而如今正是新党当政,萧兄可以放眼瞧瞧,朝廷上下、庙堂内外,又哪来的兴利去弊的气象了?”
果然如此。
其实中国历史上的党争也逃不出这么个旋涡。
就拿宋朝影响千年的王安石的那一场熙宁变法来说:一开始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两个亦敌亦友的大佬,还能就治国之法开展不乏理性的讨论,可弄到最后又变成了站队的游戏——站在我这一队的就是朋友,站在别人一队的就是敌人。
不管你是何种主张,都是要除之而后快!
哪怕就像苏东坡这种想要和稀泥的,不新不旧想做个中立派的,最后的结果反倒是最惨的——既受到了新党的攻击,又受到了旧党的迫害——弄得一代文豪,在政治上毫无建树,唯唯诺诺了却一生罢了。
而到最后得势的,却是蔡京这样的骑墙派。
这种人用最简单的两个字概括,那就是“奸臣”——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毫无原则的左跳右跳,可以轻易地改换自己的主张,这种人间之屑对于朝廷、对于社稷、对于百姓,没有半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