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哥儿的尸身,被村里人打捞了上来。
程杏央求李叔,把那颗红色的糖果,也给捞上来。
李叔冻个半死。
听言,半是气愤,半是不解。
想骂人,一抬头瞧见程杏通红的眼睛,又忍住了。
他憋着股气,把糖果捞上来,砸到了程杏面前的地上。
程杏一声不吭,蹲下去将糖果捡了起来。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孩子,转眼就天人永隔。
广哥儿吃百家饭长大,村里人都十分心疼他。
有些孩子不在身边的妇人,甚至把他当成了感情寄托。
有几个激愤地差点哭晕过去的老婶子,见程杏不关心孩子,反而关注那颗糖,忍不住破口大骂。
“糖糖糖!你心里眼里就只有那颗糖吗?”
“那么小,那么可怜的孩子,死在她面前,都比不上一块糖!广哥儿,广哥儿你死的好惨啊!”
其中那名颧骨高高,面相刻薄,生了双倒三角眼,曾在程荣下葬那天,第一个开口唾骂程杏,辈分仅次于老村长,名为红婶的老妇人,骂的最凶。
“天杀的小娼妇,老天有眼无珠,不弄死这个该遭天谴的白眼狼……”
周婶子摸着广哥儿僵硬的尸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忍住接了一句,“你自己肚子里也揣了个娃,不为自己,也该为孩子积点德啊!”
程杏没说话,攥着那枚糖,缓缓走到了广哥儿的尸身面前。
红婶的骂声瞬间高昂了起来,“下流胚子!你个逼日的烂货……”
她骂的脏,遣词用句简直不堪入耳。
有几人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停下了附和的斥骂,只义愤填膺地望着程杏。
程杏充耳不闻,单膝跪在了广哥儿身前。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保持着生前最后的模样,僵硬地扭着头。
周婶子试图摆正他的脑袋,扳了几次,都没扳动,也不敢在碰,只抱着他的脑袋哭。
程杏咬紧下唇,红着眼,慢慢剥开了那颗糖。
虽是冬天,可红色的夹心硬糖,在水里泡了半天,表层也已经融化了不少。
淡粉色的糖汁,被程杏的体温暖化,有些许沾到了她指尖。
有点粘,可散发出来的香甜味道,却愈发浓郁。
程杏含着泪,将那颗糖,小心塞进了广哥儿的嘴巴。
又轻轻合拢他的嘴唇。
终于。
广哥儿吃到了到死都没吃到的那颗糖。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
周婶子愣过之后,哇一声哭了出来。
糖。
她怎么忘了,广哥儿死都没吃到的糖,还大方送过三颗给她。
她从口袋掏出那三枚糖果,哭得不能自已。
周围人也呜咽着,一个个失声痛哭。
而高声辱骂程杏的红婶,则犹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嗬嗬喘着粗气,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了。
程杏动作轻柔地给广哥儿整理着衣裳,擦干净他的小脸,又去擦他的小手。
他左手张开,想抓糖的姿势,可右手却攥的死紧。
程杏擦着擦着,顿住不动了。
她眯着眼睛,从广哥儿的指缝里,抽出了几根毛。
粉色的貂毛。
整个桃花村,穿粉色貂皮大衣的,只有一个人。
陆昭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