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皇帝看向裴昭，“朕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姑娘，你与薛芙从小一起长大，即便当年的情分不在，也必定不愿置他于死地。”
“所以你才会以你征西的功劳，请求解除婚约，你一人领罪，不愿牵连任何人，朕说的对不对？”
裴昭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心中浮起浓浓的嘲讽。
他此话摆明了是暗示裴昭，要她再提解除婚约的事情。
到时候解除婚约就是裴昭自己的选择，薛芙抗旨可以含混，罪责减轻。
或许薛家这些人和明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但江氏如今死了，皇帝怜悯，宁远侯又功勋卓著，如今是右柱国，朝廷栋梁，恐怕那活罪也不会太严厉。
这件事情就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她裴昭还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薛芙还是可以和慕容仙两情不渝。
是薛芙负心薄幸在先！
可什么都让她背了，凭什么？
她先前主动开口，以功劳来换解除婚约，从来不是为了放薛芙一马。
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她付她的，旁人付旁人的。
萧云祈在一旁看着她，心中忐忑不已，怕裴昭就此放过那一拨人，但又无力地抿紧了唇。
如若裴昭真的要放，他还能当场和裴姐姐对着干吗？
大不了表面上不吭声放过去，到了背后，他照样让那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宁远侯也期待的看着裴昭。
他如何不知道，裴昭受了委屈，可人心就是长偏的，他再喜欢裴昭，也不可能杀了自己的儿子给裴昭出气。
“皇上。”裴昭低下头，在皇帝期待的眼神下，缓缓说道：“我要和他解除婚约，与他抗旨、藐视皇恩是两回事！”
“今日也并非是我要揪着他不放，是律法不容！”
一旁的宁王拧起眉毛来：“裴昭，薛世子负了你有错，他已经上殿请罪，认错了，更何况薛侯多年来对你不薄——”
“他的夫人才刚刚过世，你又非要杀他的儿子？！你是必定要搞得薛家家破人亡是不是！你怎得如此冷血残忍？”
“谁家没有死过人？说起家破人亡——”裴昭眼神沉沉地看向萧云宴：“这在场的所有人，谁家像裴家这样凄凉惨淡！”
“薛伯伯待我极好不错，可我父亲多年来对薛芙难道就差了？赠他宝甲宝剑，孤本兵书，到头来父亲战死沙场，薛芙连在他灵前一炷香都没有上过！”
“我裴氏一族死的死残的残，薛家要拒圣旨赐的婚，杨家要退长辈议的亲，一门孤寡任人欺辱，宁王此时这般义正言辞，当初怎么不见站出来为裴家主持公道？”
裴昭厉声道：“宁王是只看得见薛家的凄惨，看不见裴家的悲凉，还是因为我数次斩杀你在军中的眼线，你怀恨在心今日便要针对我？”
宁王脸色一沉：“今日说的是你和薛芙解除婚约的事情，你不要扯别的。”
“你也知道说的是我和薛芙解除婚约的事情？”裴昭冷笑反问：“那么宁王殿下，此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插的什么嘴？”
宁王眼神阴冷。
这几年来，便是父皇都很少用这种质问责骂的语气和他说话，裴昭算个什么东西？
心头怒气纵横，宁王一字字说道：“本王只是见不得薛侯刚经历了丧妻之痛，就要经受丧子之痛。”
“虚伪！”裴昭毫不留情地截断他：“你前来为薛侯说话，到底为的是什么？宁王殿下，你从来不是个主持正义的人，你只帮能为你所用的。”
“住口，裴昭你敢胡说？”宁王脸色大变。
结党营私，拉帮结派，都是朝中大忌。
他私底下的确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但所有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裴昭，血淋淋地把这些话当着皇帝的面前戳了出来。
宁王飞快地看了皇帝一眼，只见皇帝神色莫测，没有开口的打算。
裴昭笑问：“被说中了，就恼羞成怒了？”
“宁王殿下为了拉拢军侯，连自己的情敌都能救，还真是能屈能伸……不过，先前就为了我手中兵书指使慕容仙靠近薛芙哄骗与我，如今救情敌也不算什么了。”
“宁王殿下所作所为，简直堪为我北梁第一大丈夫！”
这一番话，极尽嘲讽之能事，而内容更是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比方才江氏的死讯还叫人震惊。
所有的人都紧紧地盯住宁王，目光复杂。
情敌？
所以说，宁王和慕容仙……
薛芙大喝一声：“裴昭你不要血口喷人，仙仙和宁王根本什么都没有！”
裴昭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写满冷漠，更像是看一个傻子。
“裴昭！”宁王喝道：“你含血喷人！”
“都住口！”龙椅上的皇帝此时已经脸色黑沉，“阿昭，你方才说，什么情敌？指使，兵书，说清楚点。”
裴昭刚要开口，宁王连忙喊道：“父皇，裴昭在胡搅蛮缠，现在议的是她和薛芙的婚约，她——”
“你给朕闭嘴！”
宁王僵住。
“阿昭。”皇帝又转向裴昭，“你仔细与朕说来！”
“是。”裴昭垂眸说道：“我奔赴寒江关回来之后，意外得知慕容仙教唆薛芙想哄骗我手上的《素尺兵书》。”
“《素尺兵书》是兵家圣典，薛芙少年将才，又是我的未婚夫婿，本来借给他看也是应当的，但我却又发现慕容小姐暗中和宁王见面，看起来还十分亲密。”
“我有些疑惑，便派人暗中调查。”
“这一查才知道，原来慕容小姐早在六年前就与宁王两情相悦了，即便是在和薛芙‘情深似海’的几年里，慕容小姐和宁王殿下的关系也从未断过。”
“宁王殿下。”裴昭看过去，容色冷漠：“我一直很好奇，您并非武将，怎么也想要《素尺兵书》？是为您手下的兵部将领取这兵书么？”
“如若是，您大可当面找我，这是为我北梁培育将才的好事，我也并非小气之人，借给你的人誊录了去看又何妨？”
“你为什么要用这样波折迂回的手段？”
“还是……宁王殿下要的并非只是兵书，还想要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