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祈轻笑出声，“你只猜对了一半，我的确不是碰巧遇到她，我专程派人引她过去的，她这样身份的人证，可比几个太监嬷嬷有力。”
“不过，动手的是青禾，那家伙下手没个轻重。”
“而且……她去告御状，也省的你开口。”萧云祈也抬手拨弄了下那朵铃兰花，“我父皇这个人很容易迁怒旁人的，你应该知道。”
裴昭容色微动，想起上次退婚牵出宁王拉拢军侯算计兵权的事情来。
皇帝可不当场迁怒了她？
还搞出比武解决婚约的事情。
也便是她应对恰当，再加上的确艺高人胆大，能赢薛芙。
否则被薛芙从凤凰台上揣下来，多年努力真是付诸东流。
继而，裴昭又意识到，萧云祈为自己想的如此周到细腻，心中暖融融。
他似乎永远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在自己前行的路上，为她查漏补缺，兜底一切。
她走到今日，有她自己的努力，六哥的帮扶，运气和机遇加成，也绝对离不开萧云祈的默默陪伴。
她想对他好一点。
于是，她送了他许多的衣冠鞋帽，萧云祈也的确当宝贝一样每日换着穿。
后来她又惦记他喜欢的吃的喝的玩的，买来送给他，或者两人一起出去吃喝玩。
休沐时一起跑马，偶尔比剑切磋。
她本意是想陪他，想多对他好一点。
可一段时间下来，裴昭竟然生出一种，不是她陪他，而是他陪她的感觉来。
裴昭自认，自己也算是个知冷知热，会对人好的人。
但面对萧云祈，她却生出了无力感。
他对她太周到，显得她为他做的事情太微不足道。
裴昭瞧着他俊美的侧脸，轻声问：“阿祈，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嗯？裴姐姐不知道么……竟还问我。”
裴昭认真说：“你好好说。”
“好吧。”
萧云祈直起身子，坐端正了，态度十分正经地说：“这世上的所有人和事物，我都无感，我只喜欢你。”
裴昭错愕。
萧云祈盯着她的眼睛又说：“我也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
“……”
裴昭略微抿了抿唇，忽然觉得心底有点压力。
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么好，让他将其他所有都不放在眼中。
萧云祈又趴回了窗边，拨弄着那小铃兰花把玩去了，唇边笑意浅浅。
*
裴昭心底的压力并没有持续很久，毕竟这只是一件小事。
第二日便是她当值。
进宫和罗俊洪换岗时，罗俊洪低声提点：“皇上心情非常糟糕，统领小心应对。”
裴昭心里咯噔一下。
两日之前，皇帝已经彻底清醒，只是先前气急攻心伤着了根本，诱发旧疾，最近这两日都是卧床休息。
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得他心情不好？
进到养心殿内后，裴昭不露痕迹地观察了一圈。
殿内伺候的太监都谨小慎微，连润福公公都面色凝重。
“滚开！”
皇帝忽然呵斥，并且一把挥过。
哗啦啦一声，药碗打碎在地。
润福公公、周围的小太监们，以及原本在床边服侍皇帝喝药的太医瞬间扑跪在地，瑟瑟发抖地高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陛下！”润福公公满脸担忧地劝道：“太医说过您的身体千万不能再生气，您保重龙体啊！”
皇帝闭上了眼。
接近半个月病势缠身，他苍老枯瘦了许多，眼窝深陷，脸颊之上还浮起些许暗斑，竟隐隐有大限将至的感觉。
裴昭把视线收回，默默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
这一世他比前世多活了两年。
如今，是到头了？
“阿昭。”皇帝不知何时看见了她，“你过来。”
裴昭迈步到龙床边上去。
皇帝拉了拉明黄色锦被，轻轻拍着床弦，“坐吧，和朕说说话。”
“是。”
裴昭将手中碧水剑交给一旁的小太监，坐在龙床一侧。
说是陪他说话，其实是他问裴昭回答。
而且都是生活琐事，诸如吃喝穿戴一类。
裴昭回话的时候，他便静静地看着裴昭的眉眼，似乎在透过她望着虚空之中的旁人。
那眼神温柔，他周身原本的怒气，也在这枯燥的一问一答之间逐渐消失。
润福公公赶紧让小太监把玉盏碎片收拾干净，又另外沏了一碗来，递给裴昭，眼含请求。
裴昭微顿，转眸面对皇帝时已经脸带笑意：“皇上，臣服侍您用药？”
“好。”
皇帝点点头，一口一口喝着裴昭喂过去的汤药。
润福公公看在眼中，松了一口大气。
自这次之后，只要裴昭在养心殿当值，所有喝药用膳的事情，润福公公全部请裴昭前去服侍。
而裴昭不在，罗俊洪当值的时候，养心殿里服侍的人便惨了。
润福公公恨不得裴昭每日寸步不离地留在养心殿内，但羽林军当值的规矩也不是他说了算，自然也只是想想。
关于皇帝为什么那般生气，连裴昭这个每日伴驾的人花了些心思也探听不到什么，小玄子更是直摇头。
只知道皇帝情绪骤变的那日，审问雪凝宫一众宫人的典刑太监秘密面圣，当时殿内只有皇帝、润福公公和那典刑太监三人。
之后，雪凝宫内所有宫人，以及和他们有所牵连的太监宫娥全部被诛。
内务府清查宫禁，几日下来就杀了百余人。
再过三日，便是除夕了，清查宫禁的动作却不见停歇。
整个皇城血气弥漫，人心惶惶。
裴昭也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戒之心。
这位北梁帝自登位以来，对待百姓和官员都是宽厚仁爱，何曾如此残忍地大开杀戒？
必定是典刑太监禀报的事情冲击太大，以至于他也失了控。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
清查宫禁搞得皇宫内风声鹤唳，她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暗查，免得被发现端倪，引火烧身。
因此每日伴驾都察言观色，小心应对。
皇帝对待旁人忽冷忽热，脾气十分的不稳定，但看到裴昭时，总是好脾气的。
他时不时就会温柔地看着裴昭唤“惜惜”，时不时又慈爱地笑着叫“阿昭”。
这让裴昭怀疑，他的神智是不是已经不太清楚了？
但是太医每日来诊脉，都说恢复的不错。
裴昭揣着心事，出宫之后专门去了金家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