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无处发泄，想下台阶又没人给他递台阶的帝王阴沉沉地瞪着裴昭。
他看着脊杖敲在裴昭的后背。
而裴昭坚韧不屈，明明满头是汗浑身狼狈，甚至因为要强忍疼痛咬的唇瓣留下齿印，却半点低头的意思都没有。
皇帝的胸腔里，一股无力陡然上浮，压过了暴躁燃烧的怒火。
他无法下令把裴昭拖出去砍了。
可他偏偏又不想这么容易就妥协。
他一个皇帝，九五之尊。
他宠她疼她，她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这种事情——
太过分了！
愤怒又无力的皇帝一甩袖，转身进了养心殿，并沉声吩咐：“关门！”
“是、是！”润福公公赶紧带小太监们关上殿门，顺便朝着罗俊洪猛使眼色。
罗俊洪点点头表示明白。
在养心殿大门“砰”一声关上的同时，罗俊洪咳了一声。
两个行刑的羽林军心领神会。
脊杖敲打的声音更闷更响，然而实质造成的皮肉伤害，却比方才轻了不少。
他们下手，可都是有技巧的。
又过了一刻钟，计数的太监喊道：“一百杖！”
罗俊洪让那两个羽林军退下，靠近裴昭身侧低声问：“统领，你可还好？”
“嗯。”
裴昭声音紧绷，应的有点艰难。
她跪在养心殿前摇摇欲坠，却靠着强硬的自制力稳住身形，到底是没栽倒。
而太子此时跪在养心殿廊下。
皇帝进去的时候没有发话让他起来，他也不敢随意造次。
太子的心里忐忑不安，偶尔朝裴昭扫过去的眼神也再无欣赏，只余憎恶。
……
养心殿里，皇帝靠在锦榻之上养神，整个殿内伺候的人包括润福公公在内都不敢吭声，唯恐惹来皇帝的怒火。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小太监通报，袁海生前来复旨。
他是今日监斩官，来复的自然是行刑的旨。
皇帝抬了抬眼皮，“请袁相进来吧。”
“是。”
润福公公躬身退下，亲自去请。
到养心殿门前时，润福公公瞧见袁海生面不改色地立在廊下，不管是裴昭还是太子，都没能分去袁海生多少目光。
润福公公心里不得不赞叹果真是袁相，泰山崩于前他也不会色变。
“袁大人，皇上请您——”
润福公公客气地开口，话说到一半时，忽然响起一声太监唱喝：“成阳大长公主到。”
润福一愣，抬眸便看到一身玄色金绣牡丹拖摆宫装，高玩着宫髻，雍容华贵的成阳大长公主缓缓走来。
成阳大长公主停在养心殿前，瞧了裴昭一眼，颇有些幸灾乐祸：“呦，裴统领挨了打啊。”
然后她又看了太子一眼，故作惊奇地说道：“太子殿下也在受罚——”
接着她看着站在廊下的袁海生，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袁大人这国之栋梁还在这儿候见……本宫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袁海生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
“哪儿的话，公主来的正是时候！”润福讪笑，靠近成阳大长公主身边压低声音：“皇上正在气头上呢，您正好帮忙劝劝。”
“他老人家的身体可禁不住动气！”
“哦。”成阳大长公主懒懒地应了一声，提了提裙摆，迈步往养心殿内走。
袁海生犹豫了一下，停在外面没进去。
成阳大长公主进到后殿，人未到轻笑声已经传入皇帝耳中：“听说皇兄心情不好，这是哪个不识相的又惹您生气了？告诉皇妹，皇妹帮你好好教训！”
皇帝有些意外：“阿娴怎么来了？”
“不欢迎？”成阳大长公主挑了挑眉，“那我走？”
皇帝揉了揉抽疼的额角，没好气地说：“朕敢不欢迎你吗？别在那儿站这了，过来说话。”
“皇兄是九五之尊，当然敢不欢迎皇妹了。”成阳大长公主这样说着，却施施然到皇帝面前来坐定，托着腮问：“裴昭又做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皇帝厌烦道：“别跟朕提她！”
成阳大长公主却是“咯咯咯”笑了起来，不客气地说道：“要我说，皇兄你是活该。”
皇帝瞪着成阳大长公主，胡子抖了抖。
成阳大长公主懒懒又说：“明知道她不是那温顺的，而是个隔三差五就可能尥蹶子的，你还宠惯，你现在被气成这样也是自作自受。”
皇帝：“……”
片刻后，他嗤笑一声，“倒成了朕的过错了……你知不知道她干了什么？”
“什么？”
“她说她喜欢晋王！”
“男欢女爱人之大伦，她这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吧？”
皇帝暴怒道：“可她先前在凤凰台，文武百官面前立下誓言终身不嫁！”
“她只说喜欢晋王，又没说要嫁给晋王。”成阳大长公主挑眉：“也不算违背誓言。”
皇帝神色阴沉地看着成阳大长公主：“你到底是来开解朕的还是来给朕添堵的？”
“臣妹只是实话实说。”成阳大长公主淡淡道：“皇兄如果不想听，那臣妹闭嘴，你说。”
皇帝：“……”
接下去没人说话。
安静了好一阵，皇帝才道：“朕问她要喜欢晋王还是要做统领，她还大声说都要！”
成阳大长公主吃着糕点没吭声。
皇帝气恼地说：“还是当着太子说这种话的，吃定了朕不敢把她怎么样！”
成阳大长公主端起茶来轻抿。
皇帝又说：“公然忤逆朕，这叫朕的脸面往哪儿搁？”
成阳大长公主微微皱眉，招手示意润福上前，“这茶水本宫喝不惯，你帮本宫换云间春毫来。”
皇帝僵了僵，切齿说道：“阿娴！”
“臣妹在。”成阳大长公主微笑：“皇兄有什么吩咐？”
皇帝：“……”
半晌，皇帝没好气地说：“你也存心气朕是不是？”
“臣妹哪儿敢？”成阳大长公主慢吞吞说了这么一句，看皇帝脸色实在难看，这才叹了口气，“好吧，那臣妹就好好和皇兄说道说道。”
“您这么生气，为什么？因为她说既要统领之位，也要喜欢晋王，是不是？”
“那她如果毫不犹豫地说自己只要统领之位呢？喜欢当真能说放就放？”
“皇兄明知道她是撒谎骗你，你难道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