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如实说：“不知。”
“南齐和东盛递了国书。”皇帝放下茶盏，“前来朝贡。”
裴昭面色一变。
百余年前天下分崩离析，群雄逐鹿，后渐成北梁、南齐、东盛、西羌四足鼎立的局面。
西羌为蛮夷部族，远在大漠戈壁，和北梁世代宿仇，战火不断。
但南齐和东盛一开始与北梁邦交极好。
每二十年朝贡一次，轮流在各国都城举行。
直到四十年前，南齐和北梁因为水源问题起了边患，从此朝贡之事告罄。
四十年里，南齐人频繁叩关，清霞关、寒江关更是战事不断。
定国公府当年满门男丁十之八九死在清霞关，便是和南齐人的战场上，裴昭的父亲也被南齐人斩杀于寒江关城楼。
两国交战死伤惨重，可谓仇深似海。
如今他们竟然递国书前来朝贡？！
前世根本没有递国书一说。
宁王诛灭太子满门上位，因为得位不正深受朝廷言官口诛笔伐，骂他窃国贼子的人斩了一个又一个。
而民间百姓也是私下议论纷纷。
萧云宴为堵住悠悠众口，也为了证明自己能力在太子甚至是先帝之上，派兵南征。
薛芙请帅，与裴昭前往清霞关，在清霞关下取得大捷，而后便直入南境，马踏千里！
若非薛芙被急召回梁都时，带走大批精锐，恐怕南齐的都城都要沦陷了。
薛芙离开后，裴昭带残余部队，无法再发动攻势，便只能留守苍狼关。
当时她不知薛芙为何忽然回京，然结合今生得知的一切却明白，薛芙是回京和宁王争抢北梁这把龙椅去了。
并且在明妃的筹谋之下，他已经成功了大半，掌控京都防卫，手握重兵，且有大量的支持者。
也在那时，她麾下出了奸细，身中奇毒，后来在奸细反叛的时候无力反抗，被押解回京，结束了自己悲哀短暂的一生。
南齐人……朝贡？
两世浮沉，国仇家恨。
裴昭面色阴沉，恨不得把他们剁成肉泥！
萧云阳“嘶”了一声，赶紧离裴昭身边远了一点，还抖了下被冻出来的鸡皮疙瘩。
“对了，无双城也递了一封龙昭禾渊的亲笔书帖。”皇帝抬手，示意润福。
润福赶紧把一封大气奢华镶金边的帖子送到裴昭面前去。
裴昭接过看了看，开头倒是写了几句客气话，但最后一句话很不客气——不日前往梁都一游。
皇帝花白的眉毛紧紧皱起，“如今不知是何情况，但拒绝不得，只能接下国书准备朝贡之事，阿昭，朕明白你的心情。”
皇帝长叹一声，“若只是南齐一方的国书，朕必定拒绝，但这次南齐是和东盛联合递来的国书。”
“如果朕拒绝，怕是将东盛一并得罪，恐有兵祸。”
“若打起来，只一个南齐当然不足为惧，可东盛却国力强盛，他们一旦联合对抗我北梁，后果不堪设想，况且还有无双城莫名其妙插一脚——”
皇帝说到此处，脸色十分难看。
“……”
裴昭沉声说：“我知道。”
“嗯。”皇帝点点头，“朕招你前来，是要你陪十皇子前往汜水官道，代朕迎接各国使节。”
裴昭十分意外。
朝贡之事是各国之间最为盛大的交流，南齐和东盛派出的人也绝对都是他们国中地位举足轻重之人。
自然，北梁相迎和招待之人的身份德行，朝中地位也不能低。
裴昭方才听完皇帝说朝贡，第一时间就想到可能要太子亲迎，却不想皇帝竟然点了她和十皇子的名。
皇帝又说：“此事事关重大，你们明日就出发。”
“父皇？！”萧云阳傻住：“儿臣、儿臣恐难担此大任啊父皇！不然让太子皇兄或者十一皇弟前去吧父皇！”
“怕什么？”皇帝瞥了萧云阳一眼，“又不是只要你们二人去，随行的还有礼部官员，还有袁相——”
“啊，袁相也去，那儿臣就放心了。”萧云阳拍拍胸口，“还以为只要儿臣一人顶着，吓坏我了。”
皇帝：“……”
皇帝忽然头很疼。
太子和萧云祈的确都不错。
但现在姜家和宁王之事刚了，朝中破事一堆，太子若是走了，烂摊子没人收拾。
到时候各国使节到了，岂不是让大家看笑话？
而且几日后就是恩科大考，皇帝已经决定让萧云祈随楚旭然一起负责这件事情。
这两人都是分身乏术。
正巧前几天皇帝听润福禀报了几件承乾殿上，萧云阳临朝时候的事情，看似嘻嘻哈哈，实则是大智若愚。
他便想着，萧云祈都能毫无存在感地过二十年，没准老十也是扮猪吃虎呢，所以有了提拔的意思。
谁知他……他竟然这么一副蠢样！
皇帝心口哽了口气，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这若是去了，当真不会丢了北梁皇族的脸面吗？
皇帝深吸了口气：“传旨，请秦王入宫吧！”
秦王是北梁帝一母同胞的兄弟，是太后老来所得。
或许因为是血脉至亲，秦王亦热衷文史经略，且对算学、水利、楼船之事也十分精熟，痴心钻研。
二十岁时，秦王任工部尚书，可算是学以致用，如鱼得水。
秦王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毫无娶妃之意，一门心思扑在工部。
是个正儿八经埋头干事的人。
“对啊，还有十四皇叔！”萧云阳眼睛一亮，“十四皇叔可比儿臣合适多了！”
“你闭嘴！”皇帝没好气地看了萧云阳一眼，“别以为秦王去了你就可以不去！你也给朕跟着去，好好看，好好学！”
萧云阳张了张嘴：“怎么还要儿臣去？”
“那不然呢？留你在京城里面吃喝玩乐，混吃等死吗？”皇帝气的拿了镇纸想砸他。
萧云阳赶紧冲上来，“父皇小心、小心！这个青铜镇纸很重的，别扭到手。”
皇帝：“……”
他给气笑了。
啪！
皇帝一把拍掉萧云阳的胖手，冷声说道：“你给朕跟着去！”
“那……那……”萧云阳委屈巴巴地说道：“那好吧。”
皇帝懒得看他，转向裴昭，“阿昭，你先退下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