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就是没成婚,不也是日日见面,天天在一起吗?”裴昭看了马车车帘一眼,表情讪讪:“青禾在外面呢。”
他这般胡闹,不知节制。
青禾武功高强,耳力敏锐,估摸着都听到了。
萧云祈淡道:“该做聋子的时候他便是聋子,你放心,他很懂事的。”
裴昭不能放心,用力推开他,坐到萧云祈对面去了,还咳嗽了两声,“正经点儿。”
“好,正经。”萧云祈点点头,也挪到裴昭这边来,倒是不做什么出格的,只是牵着裴昭的手,十指相扣,另外一只手就捏着裴昭的手指玩耍。
坐在车辕上充当车夫的青禾原本竖起耳朵,这下啥也听不到了,暗暗叹息一声,认真驾车。
车轮轧轧,马蹄哒哒的声音此起彼伏。
马车内静默了一会儿,裴昭忍不住问道:“你说你给元凌治病有条件,是什么条件?”
“叫东盛铁骑缠住南齐人。”萧云祈说:“南齐人这次和谈失利,水患无法解决,迟早得起战事。”
“北梁和南齐若起战事,无非是从两个地方,一个是寒江关,一个是清霞关,清霞关那里又毗邻东盛,所以我的条件是,让东盛堵截清霞关那个地方。”
“原来如此。”裴昭点点头,“谢无庸回去也有一个多月了,边境上一直很安稳,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难道是有了别的解决水患的法子?”
萧云祈说:“不太可能……滨江水患肆虐的那个地方我曾去过,要彻底治水,只能从上游入手,上游又在北梁境内。”
“他们从下游无论做什么都是杯水车薪。”
裴昭深吸一口气,眉心微皱,“原本十多年前和谈成功,他们修他们的水利,救他们的百姓,北梁也一切安稳,可他们非要挑起战事。”
“人心不足蛇吞象。到了如今谁敢再轻信?”
战事一触即发,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了。
裴昭的心底忽然浮起一点点浅淡的疲惫,只是一瞬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收敛心情,“那这个元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母妃不是早早就死了吗,为什么又成了东盛皇后?”
“不知道。”萧云祈摇头,“其实以前外公提过一点点,只是我不感兴趣,外公便也没有多说……似乎,是假死脱身,又去的东盛吧。”
裴昭打量着他的神情,试着问:“难道你不想见你母妃?”
“见了做什么?”萧云祈反问,“是问她为什么把我丢在北梁皇宫里任人欺凌践踏?还是问她这些年享受东盛皇帝恩宠的时候,可曾想起我来?”
“或者我要问她到底爱不爱我这个儿子?”
萧云祈讽笑道:“弃之不顾这么多年,要不是元凌解毒需要血脉亲人的心头之血,她甚至不会找上我,这样的人,我何必见她。”
裴昭将他抱住,不多言语,却带来无声的温暖和安抚。
萧云祈忽然说:“其实六年前我见过她一次的。”
“什么?”裴昭有些意外,猜测道:“是元凌中毒那次吗?”
“对,那一次,东盛皇族找上了七杀,要七杀灭掉梅思思为元凌报仇。”萧云祈淡淡说道:“当时我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也不知怎么的,就提了个要求。”
“我说我要见买梅思思性命的人。其实七杀办事,是只认银子,从不见买主的。”
“那次的要求提出来之后,我本也不期待能见到人,毕竟她身份贵重,怎么可能来见杀手,至多是派个人来吧。”
“却没想到,她亲自来了。我便穿着你在紫玉山庄看到我时的那身衣裳,带着面具去见了她。”
“她说起元凌中毒的时候气愤难平,恨不得亲手将梅思思千刀万剐,看样子是很疼惜元凌那个孩子的。”
“她走的时候还说,我瞧着年岁不大,看来对我这个七杀少主很不信服,想来是怕我拿了银子解决不了梅思思吧。”
萧云祈淡笑一声,“约的时候便不曾有什么期待,见了更无感觉,之后也便当没这个人存在一般了。”
他语气平静,说的淡漠无所谓,便如同讲别人的故事一般。
可裴昭听着却觉心里一阵闷疼。
一个母亲,怎么可以在明知道孩子还活着的情况下,二十年都不关心过问他一句?
萧云祈在知道这些之后,又是如何冷静淡然地接受的?
这些年在北梁,皇上看不到萧云祈,沉醉诗词书画,父子之情基本没有。
他母妃又是这样的姿态。
还有他那个以折磨他为乐的师父——
在裴昭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到底都经受了多少?
怪不得他是如今这样的性子,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
他的心早在很小的时候就冷了吧。
裴昭心里发酸,眼底也有些润意,忍不住用力地抱紧了萧云祈。
“好姐姐,你又在心疼我了。”萧云祈低声笑:“你看我是不是有劣根,总要刺的你来心疼我在意我,为我难受。”
“其实我本不必说这么多的。只是这事儿,我不与你说,和旁人更没得说。”萧云祈回抱住裴昭,“你可别怪我,别揍我才好。”
裴昭恼的捶了他后背一记,很轻,“闭嘴吧你。”
“好呀。”萧云祈笑意加大,果然是闭嘴了。
裴昭抱了他一会儿,把他放开,认真说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嗯。”萧云祈点点头,“我知道的。”
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青禾的声音传进来,“定国公府到了。”
“下车吧。”萧云祈拍了拍裴昭手背,“回去早点休息。”
“好。”
裴昭点头,心底却似有些不舍,坐在那儿好一会没动。
萧云祈打趣:“不然随我回晋王府。”
裴昭刚想说也好,忽然又想起裴煜来。
裴煜因为她那“男女居室,人之大伦”的事情,可是头疼的不得了,最近这几日见她一次脸色就难看一次。
要是知道她夜不归宿和萧云祈去“鬼混”,估计少不得一顿唠叨。
她最怕唠叨了。
裴昭的最终还是摇了头:“还是算了,咱们各自回各自的地方休息。”
她下了车,目送马车离开之后,直接往玉笙居去了。
谁知进到玉笙居房间内时,却见桌边坐着一个人。
屋内没有点灯,但只看那人身形轮廓,和轻微到几乎窥探不到的吐纳节奏,裴昭便知来人是谁。
“你——你不是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