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众人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
北梁是我的血肉，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
这样沉重的话语从面前那女子的口中说出，用的是最平静无波的语气，却虔诚的让人肃然起敬。
鸿蒙王捋胡须的手一顿，一双浑浊的眼看着裴昭，眼底闪过隐隐赞许。
怪不得先帝把一个女子放在那么要紧的位置上，给她全部的信任和无上恩宠。
因为她值得。
萧云阳也被裴昭这句话震到了，呆滞地张了张嘴。
他再一次发现，把裴昭简单的归类为一个女人，是一件很愚蠢很白痴的事情。
她的确是个女人，但她更是个女将军，是百年将门裴家嫡女，裴家如今在军中唯一的将领，是护卫皇城九门安危的十万羽林军左营统领。
这每一个身份，都不是挂在嘴上好听而已。
她用七年的时间向世人证明，她当之无愧。
袁海生目光却是平静。
因为七年前他就已经知道，裴昭是什么样的人。
殿中静默片刻，袁海生平平开口：“裴统领的确是最佳人选。”
其余官员也附和道：“不错，裴统领当年在西境便能立下奇功，大胜而归，武功兵法的确是我朝武将之中第一人。”
“而且这次龙泉关守关之人还是薛侯，裴统领与薛侯上次便合作的极好，这次肯定也行。”
“裴统领当年寒江关外抵御过南齐人，前些日子还与南齐谢无庸交过手，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裴统领了解谢无庸，必定有法子对抗南齐。”
萧云阳倒不知道说什么话，看看裴昭，又看看鸿蒙王。
鸿蒙王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皇上，让裴统领起来吧。”
“呃！”萧云阳刚要说平身，又抿了抿唇，亲自从龙椅上下来，把裴昭扶起：“你请旨就请旨嘛，好好说便是，跪什么。”
想当初，父皇都没叫她跪过几次。
如今她又是为国为民的女英雄了，自己这脑袋空空的皇帝哪里受得了她跪拜。
他声音极小，但殿内安静，大臣们都听在耳中。
只是大家当然都当做没听到。
“皇上。”鸿蒙王淡淡道：“既然裴统领是最合适的人选，那就下旨吧，越早点兵支援越好。”
“好！”萧云阳点头，“那我、呃，朕就封陪羽林军左营统领裴昭为……为……”
他连忙看向鸿蒙王，目露询问，“皇叔祖，这封裴统领一个什么好？”
大殿上其余大臣同时拧眉。
鸿蒙王也皱起眉头，“此行南征，老臣以为可以封平南元帅。”
“好！”萧云阳立即说：“那就封平南元帅，兵部立即点将，然后……”
兵部尚书低声提醒：“一般点将备马，清点和准备军械、粮草之后，要押送粮草先行，大军起码要三日才能开拔。”
“那今日是除夕，三日后便是初三。”萧云阳说道：“初三那日，朕亲自送裴统领出征。”
裴昭垂首：“臣领旨。”
……
从养心殿退出后，正是子时刚过。
新的一年又来了。
裴昭站在养心殿宫廊下，仰头看着漫天碎星。
这新的一年，希望战事可平，阿祈能回来，希望一切顺遂。
裴昭收回视线，快步往宫外走去。
要出征了，需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袁海生和其他官员也从养心殿出来，各自分派了任务便要回府去筹备。
走在宫道上的时候，有两个官员语气复杂地说：“裴统领倒是个好将军，可这圣上也太……太……”
他“太”了好几声，终究是无法说出那些不敬的话来。
“圣上早年便是个逍遥皇子，估摸着也没想到自己能荣登大宝。”另外一个官员叹了口气，“都是没办法，谁叫皇家如今只剩这一个根苗呢。”
“这如今不是还有老王爷在吗？而且还给皇上请了好几名德高望重的老师，等过些时日，圣上便像模像样了。”
先前的官员也是一声叹息：“但愿吧。”
袁海生素来不合群，出宫也是单独走，和旁人隔着一段距离。
他们的对话，袁海生听在耳中，眉心不由紧皱。
萧云阳仁善有余。
但作为一个帝王，他实在是太儿戏。
而且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心性早已经定了，教导这样一个人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可比教稚子难得多。
……
此时养心殿内，萧云阳朝着鸿蒙王询问，“皇叔祖，事情现在算是暂时解决了吧？可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鸿蒙王：“……”
“如果没什么事，那我送皇叔祖回去休息吧。”萧云阳亲切地上前来扶鸿蒙王的手臂。
鸿蒙王闭了闭眼，抽手后撤半步，面无表情地说：“皇上还需得过问粮草军械战马的事情，随时等底下官员前来禀报。”
“这么麻烦？”萧云阳错愕，“那禀报给皇叔祖不就是了吗？底下的人对皇叔祖十分尊敬，而且这件事情很要紧。”
“谅他们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马虎。”
“你是皇帝。”鸿蒙王提醒道，“在此位谋其政，这都是你应该过问关心的，老臣不能僭越，请皇上认真些。”
“哎，好吧。”
萧云阳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我就在这儿等着过问……皇叔祖，你年纪大了，先去休息吧，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我便记着，等明儿再问你。”
“老臣告退。”
鸿蒙王退出养心殿的时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时间，倒不知该恼火萧云阳这不像皇帝的孩童行径，还是该欣慰他还知道自己年迈，让自己先去休息。
他一把老骨头，跑来管这种烂摊子，属实是后悔莫及。
……
裴昭回家的时候，时辰已经很晚。
在角门前下马的时候，门边守候的一个中年管事上前行礼：“小姐回来了，二夫人和少爷在厅内厅内，一直等着小姐。”
“知道了。”裴昭把坐骑交给下属，便一路前往前厅。
只一见她跨步进来，金氏立即站起身，面色焦急地询问道：“这么急匆匆的入宫，是出了什么事情？”
裴君侯也站起身，面带询问，眼含忧虑。
他如今对朝事接触的多了，自然知道现在的局势，能在除夕之夜召裴昭入宫商议的，怕不是小事。
“打起来了。”裴昭知道此事无法隐瞒，顿了顿后，实话实说：“我马上要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