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萧云祈便离开了军营。
裴昭亲自相送，她牵着马站在密林边。
萧云祈一身黑色素衣立在马儿一侧，握住马缰的手顺势也牵上了裴昭修长又带着点点薄茧的手。
“玉容膏要记得用。”萧云祈垂眸盯住，隐含严肃，“别不当回事，听到了吗？”
“知道。”
裴昭说：“别婆婆妈妈的。”
萧云祈当没听到她后半句，又说：“我回到你身边时如果你手心这伤疤没有一点好转，要你好看！”
裴昭笑起来：“行，我记着了。”
“还有那明目的药汁——”
“我知道，我知道！”裴昭连忙应声，“你这都快和我二嫂一样了，我是那么让人不省心的吗？别耽搁了，快走吧！”
“你的确不让人省心。”
萧云祈轻哼一声，翻身上马，手用力捏了裴昭手掌一下，“保护好自己。”
裴昭正要点头，萧云祈俯身而下，羽毛一样的吻轻轻落到了裴昭的额心。
月色撩人，银光镀在那一对告别的情侣身上。
夜风吹起两人发丝黏连在一起，抚过两人的脸颊。
那英气勃发的女将军唇瓣抿了一瞬，踮脚吻在了男子的唇上。
那吻明明一触即离，利落干脆，可就是让人感受到了浓浓的眷恋。
大营门前走过一队巡逻士兵，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只觉看到了硝烟之中最美好绚烂的一幕。
萧云祈掌心抚过裴昭脸颊，只一瞬，便收回了手，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
错落的马蹄声响起在夜色里。
裴昭立在营地门前，久久未回。
直到身后传来裴煜的声音：“他走了？”
“有要事。”裴昭转过身，避重就轻地说：“是八皇子那边的要紧事情，必须去处理一趟才行。”
“是这样啊。”裴煜瞧着萧云祈离去的方向，叹息道：“还以为能和我们一起，没想到中途离开了，希望他这一趟不会用太长时间，早日归来吧。”
“嗯。”裴昭淡声说：“明日拔营！”
“好。”裴煜神色严肃起来，“我已按照我们商议过的计策，传信寒江关的江伯伯，我们明日拔营，相信江伯伯也很快便会出兵。”
裴昭目光转动，看向南方天际：“到时兵分两路，直捣黄龙。”
……
次日，北梁大营三更做饭。
五更刚过，天边还一片黑灰，裴昭已带先头部队拔营离去。
宋书榕这趟前来是帮裴昭的忙，便随着裴昭一同出发，兰宝儿去了龙泉关那里救人，倒是没想到他们走的这般突然。
等听闻消息，已经是一日之后。
兰宝儿有些气恼：“师兄和师妹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拔营的军令是前几日就下了的。”站在兰宝儿身边的薛平遥温和地解释，“兰少侠和宋少侠到的时候，已经在准备了。”
“哎，好吧。”
兰宝儿叹了口气，“那我这两日追上去也就是了。”
“是。”薛平遥点了点头，看了床榻上昏迷的薛芙一样，迟疑地问：“少侠，我家世子的伤势——”
“他的经脉我已经用内力接好了。”兰宝儿也看了一眼，皱眉说：“不过伤的好重啊，佛手丹吃下去，大还丹也吃了好几颗，竟然都没点反应。”
“我不是大夫，这个我真的也无能为力。”兰宝儿摇头说，“还是看军医官怎么说吧。”
“……好吧。”
薛平遥深吸了口气，脸色复杂。
军医官还能怎么说？
一开始将人救回来，军医官就战战兢兢地说请侯爷为世子准备后事。
然后忽然来了兰宝儿，折腾一番。
薛平遥还以为能把人救回来，结果现在还是不行吗？
兰宝儿念叨着要赶紧追上师兄和师妹，便转身跑出了帐篷去。
薛平遥赶紧吩咐小兵跟上去，看有什么可帮忙准备的，好歹那兰少侠也废了不少内力救治薛芙，于情于理，没有功劳有苦劳的。
那行军榻一侧的圆木凳上，宁远侯薛冠林双手扶膝坐在那处，铠甲未去，身上还披着红色的披挂，握着双膝的手用力收紧。
他那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两日来彻夜难眠，红血丝遍布的双眸之间含着几分湿气。
英雄迟暮，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悲凉。
“平遥啊。”薛侯忽然发问：“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恶事，这辈子才要遭此报应。”
那声音明明很轻，却带着压抑的沉痛。
素来冷静的薛平遥忽然就难受起来，“侯爷……世子力战敌军，英勇无畏，他——”
“哎……”
薛侯仰头长叹一声，“本侯一生戎马，上对得起北梁朝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唯一对不起的只有这个家，这个家如今也彻底散了。”
薛平遥心中更加难受发涩，嘴唇蠕动半晌，不知如何安抚。
“准备后事吧。”
薛侯站起身来，转身出了帐篷。
那脚步沉重的似有千斤重。
薛平遥有些担心地跟上去，却见走在前方的薛侯脚步踉跄地朝前栽过去。
“侯爷！”薛平遥快步上前，将人扶住，大喊道：“医官！快来人！”
……
裴昭这一次拔营之后，几乎是日夜不停，三日行军五百里。
第四日，裴昭下令三军在谢无庸所驻守的白虎关下安营扎寨。
谢无庸坐镇白虎关，已经重整旗鼓，只是北梁军士气极盛，粮草军备充足。
而白虎关内，百姓早都因为白猿岭的大火四处逃窜。
守关的便是谢无庸这一群从清霞关外退下来的南齐军队。
八门一阵，白猿岭第二次失利，南齐损失不少精兵强将，连死士也损失过半。
如今粮草和军备还紧缺。
裴昭依然是以逸待劳，敌不动，我不动。
军帐之中，裴昭翻看这几日各地军报。
寒江关那里已经回了密信，威远大将军江淮带五万精兵，从西路攻入了南齐边境。
后面粮草也陆续补充，一切稳妥。
裴昭稍微舒了口气。
再翻下一封，是龙泉关的军报。
平素龙泉关的军报内容一般由薛侯身边家臣书写，信封则是薛侯亲笔。
今日这信封上的“元帅亲启”四个字，却并非是薛侯笔迹。
裴昭眉心微蹙，将信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