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阴湿寒冷,霉味扑鼻。
年轻的公子放下斗篷,停在一处封闭的铁牢门前,等着守卫将牢门上的锁打开。
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接连响起,牢门开了缝隙。
萧云泽也听到里面传来极轻的哀叫呼痛的声音,小猫一样可怜凄惨。
萧云泽皱了皱眉。
仆从察觉他的神色,低声催促守卫:“快些。”
“是。”
守卫应罢,手脚更加麻利,三两下把铁门打开,躬身退走了。
萧云泽跨步而入,看到漆黑的暗牢内,一大片潮湿的稻草之间蜷缩着一个瘦弱人影。
暗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脸,更无法辨别神色。
“给我。”
萧云泽朝后伸手。
仆从将灯笼递过去。
萧云泽提着灯笼走到那稻草之前。
昏黄的光落到那蜷缩在稻草之中的人脸上,原本白的跟雪一样脸现在脏污蜡黄。
因为那昏黄的灯笼光线刺到了眼睛,那人眯了眯眼,然后瞧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断地瞪大眼睛,眼眶里的急速聚起无数湿气。
泪珠无声滚落。
“我是不是做梦啊……”那人弱弱地说:“萧云泽,是你吗?”
萧云泽捏紧了灯笼的手柄,之后随手将灯笼丢在一旁,上前把那人扶起靠着自己,“你怎么搞成这样?”
“我好疼啊,全身都疼。”
元凌紧紧拽住萧云泽胸前衣襟,“我要疼死了,萧云泽,我好疼。”
萧云泽将人抱好,“你不是吃了解药?”
元凌却似是听不到他说话一样,只不断地哭泣着喊疼。
萧云泽发觉她浑身滚烫,抬手摸了她额头一下,才知她竟然是发起了高烧,神智怕是都有些昏沉了。
“真蠢。”
萧云泽冷声说了一句,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来裹在元凌身上,“一个天牢便玩掉你半条命。”
“我才不蠢。”
元凌弱弱地说:“你以前经常夸我聪明的啊,萧云泽,你救我出去。”
她不知是梦是醒,一直说着胡话。
萧云泽竟然也认真回应:“现在不行,我救不出你,等过几日。”
这倒不是萧云泽推脱。
他能进到天牢也是找准时机混进来,想将元凌这个犯了欺君之罪的女太子带出去,谈何容易?
元凌兀自在哭。
眼泪当真不值钱,把萧云泽身前的衣服都浸湿了。
萧云泽沉着脸,“哭有什么用。”
“殿下。”外面传来仆从催促的声音,“该走了。”
萧云泽回了声“知道了”,便把元凌放回那潮湿的稻草上去。
“别走——”
元凌抓住萧云泽的衣袖,红彤彤的眼睛里泪花闪烁,委屈至极地说道:“你也不管我了是不是?”
她那张脸原就是个红颜祸水的模样,如今头发披散,泪珠一串串儿滚下去,把脏污的脸洗出了两道泪痕,也将那双漂亮的过火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凄惨无比,楚楚可怜。
便是连萧云泽这样的冷血之人,竟也看的心底触动,竟泛起一股针扎一样的疼。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难看,将元凌揽过来抱紧,手掌拍在元凌后背上的那一下下却无比温和,“你再坚持几日,我带你出去。”
“你骗我,你最爱骗我了——”
“这次不是骗你。”萧云泽沉声说:“你使劲儿活着,才能等到我救你出去,死了我就把你丢到乱葬岗去,说到做到!”
元凌呜呜的哭起来,哭声更加凄惨,更揪着萧云泽不放。
萧云泽这一回却是毫不犹豫,直接扯回直接的衣袖,走的头也不回。
牢房的铁门砰地一声闭合,沉闷地如同叩在人的心间。
原本哭泣不止地元凌慢慢地停下了哭声,抱着自己,把脸埋入了萧云泽那件斗篷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再无那神志不清的迷蒙和可怜。
反倒散出小兽一样倔强的光,切齿低声说:“这个臭男人!”
竟然到现在才来看她!
元凌的手忍不住落到那潮湿的稻草之上。
这还是她自己搞的,就为把自己弄的浑身滚烫,搞成如今这副凄惨模样。
她知道他有的时候会吃这一套,会难得心软。
只要心软了,便舍不得袖手旁观,会救她。
还好——又赌赢了。
她便如同泄愤一般,把泪水鼻涕都抹在萧云泽的那件斗篷上,还撕咬了好几下。
又怕用力太猛,真的扯坏了,后来只好悻悻地将斗篷揣在怀中抱好。
……
夜如冷霜月如钩。
东盛皇宫最偏远的西北角上,是一处破败至极的所在。
此为冷宫。
凡是宫中被皇帝厌弃的女子,都会被贬到此处。
一入冷宫再难翻身。
此处也是那些女子最后的归处。
此时,一个美貌女子立在冷宫院落内,看着院子里那棵枯了的树,双眸之间浮现几分迷茫,喃喃低语:“这次,真的不行了?”
月华落在那女子身上。
她瞧着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眉目如诗如画。
青灰色的宽大素袍笼在身上,也掩盖不住玲珑曼妙的身材。
她手中握着一串乌黑佛珠,拨动珠子的指却已然许久没有动过。
冷宫大殿屋檐之上,有个身着玄黑色素衣,戴着银质面具的颀长身影靠坐在那里。
夜色里,男子面容平静,眼底似有波光浮动,却辨不清楚那些波光的温度和颜色。
良久,院中女子垂眸,忽然嗤笑出声:“拼了一辈子,竟还是落得这个下场么?”
眼前的这棵树,是她十多年前入冷宫时种下的。
如今多年过去,她再次来到这个地方,这棵树却已是枯死了。
连日来她一边注意外面动向,一边不知为何,很执着地为这树浇水、清理,企图让它恢复生机。
她期望这棵树就如同她当年一样,即便被打入冷宫,一样有机会翻身离开,并且从此一路青云,成为这东盛皇宫之中最受圣宠的女人!
然而一个月过去,这棵树依然枯败,毫无生气。
就如同她现在在这东盛皇宫的处境一般,难有生机。
“不。”她缓缓摇头:“我怎么能服气,怎么能——”
屋顶上,不知看了多久颀长男子声音极为清淡地说:“你不服气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