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济寺香火十分鼎盛，今日前来烧香的善男信女也不少。
萧素薇下了马车后，由婆子和婢女扶着，去寺中大殿拜了神佛，又添了香油钱，这才去供奉长生牌位的地方上香。
三株清香插进那无名碑牌之前，萧素薇安静地拜了三拜，之后静默无声地瞧着那牌位，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几年，萧素薇总是这个样子。
永远安静，话很少。
这婆子和婢女原来都是当年贴身照看过萧素薇的，却是越来越不能理解她的言行举止到底是何意思。
就如同这无名的长生牌位。
一个公主，莫名其妙立个长生牌位，还煞有其事地祭拜，姿态认真，这算在干什么？
但她们又都不敢问。
萧素薇安静地盯着那牌位看了许久许久，又将自己这几日抄写的往生经供奉好，才垂眸转身，“回吧。”
婆子赶紧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往外。
到山门前下了石阶，萧素薇上了马车之后，带着婆子婢女很快离开了。
待她走远，宋书榕从普济寺院中的大香炉之后走了出来，神色略有些复杂地瞧了殿内那长生牌位一眼。
他自责了一段时间之后，免不得就每日多关注这公主一点。
今日发现她难得出门，一时好奇就跟了出来，谁知道看到这个。
立个长生牌位祭拜谁呢？
宋书榕琢磨了一会儿，叫来元宝，给寺中添了一大笔香火钱，吩咐住持好好照料那长生牌位。
……
对于划破了萧素薇的脸这件事情，宋书榕很是过意不去，想着赔礼道歉。
只是那婆子实在太难缠。
萧素薇又太无所谓，倒叫宋书榕有力使不上。
这一日和新认识的朋友出去闲逛，聊起来才知道那朋友家便是做绿植花草生意的，培育的花卉远销各国，什么品种都有。
宋书榕一听，立即定了几盆珍稀又好看的花草，让人送到了萧素薇那院中去。
不出意外被拒绝了。
宋书榕也大致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之后再接再厉地又让元宝重新准备了其他珍稀罕见的金银珠宝送去。
然而依然被拒绝。
宋书榕本就心里自责，如今想做点什么消减一点自责，萧素薇那边是一点机会都不给。
这自责压抑的时间久了，便催生出些莫名的愤怒来。
有一日和那做花卉生意的朋友闲谈之间，就说起了自己的愤怒。
岂料那公子挑眉说：“你还好意思愤怒？女子的脸和清白是第二条性命，你把人家的脸划破了，以后要留疤痕，带着过一辈子的你知不知道？”
“人家还是个公主，若是禀报朝廷问你的罪，你这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宋书榕沉默了一阵子，倒不知说什么好。
那公子又说：“女人毁了脸，和男人不能人道差不多的感觉，你自己想想吧，要是有人害你做了太监，你什么滋味？”
宋书榕身子一抖，“那恐怕得灭他全家。”
这么一对比，萧素薇只是不理不睬，不言不语，也不追究，好像已经宽容善良的不得了了！
“所以啊，你哪来的脸恼火。”那公子哼笑一声，“要我说，你算了吧，人家都不在乎，你别想太多。”
“不行。”
宋书榕摇头，“这事儿我本来就过意不去，你今日这么一对比，我更觉得过意不去了，我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坏了人家的脸是事实，我得好好赔礼道歉。”
公子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打算怎么赔礼道歉？”
“想办法帮她把脸治好吧，再送点礼物——”
“人家看起来并不需要也不稀罕。”
宋书榕沉默了一阵子。
他出身皇商世家，不缺银子，从小就习惯了问题能用银子解决绝不会多花一份心思。
而萧素薇这件事情显然银子是没有用的。
多好的礼物她也不放在眼里，全数退回。
至于想帮她把脸治好，最起码的也得她配合。
叫他不得不开始花些心思来解决。
毕竟她是公主，如果忽然给皇帝告一状发作起来，那可真不是小事，别给师妹招来什么祸患。
和朋友分开之后，宋书榕骑着马在街上游荡，琢磨了半晌后觉得，自己先前送的东西被退回来，大约是人家并不喜欢。
送礼是要讲究投其所好的。
胡乱送一堆实在不可取。
于是从这一日开始，宋书榕吩咐元宝仔细打探一下萧素薇喜欢的东西。
结果不打探不知道，一打探吓一跳。
萧素薇好像根本没什么喜欢的东西。
她看似养花弄草，却并不钟爱什么名贵的品种，都是些最普通的花草，有的甚至是野花野草。
宋书榕暗忖，怪不得她那院子里的花草自己从没见过。
还以为是自己见识浅薄呢。
感情是花草都太普通。
至于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她好像也不感兴趣，从住到裴家开始，就一直是素衣素服。
吃喝也朴素简单毫无特色。
平时除了偶尔去和金氏说说话以外，便是深居简出，不交朋友，不出外走动。
她的生活，就是彻头彻尾的枯燥无味。
宋书榕惊叹之余更头疼。
好好道歉似乎是一件很有些难度的事情。
“元宝，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宋书榕皱眉问道：“帮忙想想。”
元宝无言以对：“属下也不知道。”
以往拿钱砸就是最好的主意了，导致元宝也只有这一个主意。
宋书榕叹了口气，“那我想想吧。”
原本打算裴昭成婚之后就离开这里，现在因为萧素薇的事情不得不多停留一段时间。
天阙山那边倒是回了信。
只是雪玉清没办法下山，要看脸，须得带萧素薇上山去。
宋书榕头疼了几日，难想到办法，便想直接当面和萧素薇说算了。
他若有心，避开那院子里的婆子婢女自然简单。
这一日天灰蒙蒙的，像是随时要下雨。
宋书榕吩咐元宝把那婆子和婢女都引走后，过了拱桥去。
那面墙上没有藤蔓再伸出来。
宋书榕站在墙外，听到墙内有道呼吸声，想来萧素薇是在院内。
宋书榕整理了下思绪，转到院子里去，正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却见萧素薇“咔嚓咔嚓”，用力地剪着一株开的很好的迎春花。
花瓣碎屑和叶片掉了满地。
她下手用力，像是在发泄什么，剪刀卡的手指磨破了皮，甚至刮破了她的衣袖，这都没能阻止她的动作。
剪完了一盆又去剪另外一盆。
宋书榕怔了怔，迟疑地开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