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薇被伤的有些重,冷汗不住地往外冒,身子摇摇欲坠,跪都跪不稳了。那带着鬼面具的男子冷哼了一声,似乎极为不满,可却伸手扶起了谢薇,待她刚刚站稳,便展袖将她揽进了怀里,与她额头相抵,声音也忽然变得缠绵悱恻:“薇儿可是伤着了?”
谢薇却抖地更厉害了,并没有答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那鬼面男子不以为意,轻柔一笑,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着谢微的脸颊,手指在唇部流连不去,搂着谢薇的左手也愈发紧了一些,硌的她肩膀生疼,却听他说道:“薇儿别怕,我知你方才是故意扰乱那苏家小姐的心神。那苏家大小姐不过是个半大的丫头,听到这些估计一时半会也缓不过神来。她平日本就对苏向宇不大尊重,如今又听了她娘这些龌蹉事,日后也不见得一定会向着他们。刚才是我气急了,不该对你出手。”
久久听不见怀中女子答话,鬼面男子似是有些不高兴,强势托起谢薇的下巴,让她正视着他,语气也变得冰冷,“薇儿不说话,是还在生本座的气么?”
谢薇额上冷汗直冒,肩膀上的疼痛一波一波的来得剧烈,“呲”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谢薇……不……不敢……”
鬼面男子似乎很是满意她的答复,忽的松开了手,变回了先前那般冰冷的样子:“不敢就好!还不快带我去见见那苏家大小姐。”
谢微却猛地松了一口气,恭敬回了一声“是。”
密道之中不若想象般的阴暗,两旁的石壁上都点着明亮的烛火,连石壁上的纹路都被映照得一清二楚。苏尚彤低头看见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伸手摸了摸腰间,摇头苦笑:果然不出所料,身上藏的药粉全都被搜走了。她如何也没想到,相府的竹院之中居然有密道,密道里居然还藏着人。她在密道中被人打晕,也不知现在是被带到了哪里,不知墨鱼要能不能找到她。苏尚彤轻叹了一口气。只怪平日里遇见的都是些容易解决的小事,让她妄自托大,失了防备之心。不过幸好,她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
不知为何,她在谢薇露出那般平静的表情之时,心头忽的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蓦地想到了墨鱼说的那句“别去”。之前朱砂说墨鱼那是劝她不要去余姨娘院里,她便觉得不大像,可也来不及细想墨鱼如何能知道她会来到谢姨娘院里,鬼使神差般借着拉住朱纱手的当口,用身子遮挡,在朱纱手中划了一个字——“鱼”,让她去墨鱼那里呼救。想来好笑,墨鱼不过是她和师父在路上顺手救下的人,竟是她如今唯一能求救的对象了。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从她照顾墨鱼变成墨鱼照顾她了。墨鱼之前说的那些要和她一起的话,她能当成疯言疯语,可他眼中的情意她却是真真切切能看到的。只是,她如今心里有他人,虽然已不再奢望与李沐能有什么结果,到底这颗心也装不下别人了。而他,也不过是身世未明,借住在相府,得了她的照顾,才会如此的吧。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说不定恨不得杀她而后快。
想到这,心头又是一阵悲凉。
这时,有细密的脚步声从密道的尽头传来,依稀还夹杂着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居然这么快就找过来了,他果然是……”苏尚彤闭了闭眼镜,似乎有些失望,却站起身来,往前迎了几步,因为她走的急,腿脚原本又有些麻木,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磕着了膝盖,疼得她直咬牙。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谈话声却听不着了。苏尚彤疼得站不起身,正要唤朱纱的名字,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捂住了嘴,强行搂着朝后退。无论她怎么撕咬,身后之人都死死不松手。苏尚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到一处黑漆漆的石窟里,见那人还不知触动了什么机括,将石窟的入口悄无声息地完全封死了。她心中绝望至极,脑中一片混沌,她只知道身后必是个男人,若是他起了什么歹心……
苏尚彤死命地卡着那男人的胳膊,全身都是僵硬的,直到她听到身后之人贴着她耳朵说的话——“彤彤,别怕,是我!”,身子才软了下来,只是腿脚还在不住地发颤。
似乎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一下子扑在墨鱼身上,捂嘴大哭了起来。
“彤彤,别哭了。”墨鱼看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膊,又看着埋头在自己胸口不停抽泣的人儿,有些心疼地劝道,“那两个人过来了,可别被他们发现了。”
苏尚彤虽未答话,但停下了抽噎,头却还是埋在墨鱼胸前,迟迟没有抬起来。待她擦干眼泪,坐起来的时候,可以顺着微弱的光,看见墨鱼正指着石窟壁上的一个小孔,示意她可以看到外头的情形。苏尚彤借着光能依稀看见墨鱼衣衫凌乱,袖口处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心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又有些庆幸,幸得石她那地方黑的怕人,她这般狼狈的模样才未叫他瞧了去。对于外头的情形,她心中有些明了,既然身后来的是墨鱼,那前面来的就该是谢姨娘那伙人了。果真,不止是谢姨娘,还有一个带着鬼面具的男子在她方才待的位置兜转,似有些奇怪她为何没有留在那儿。
外头的烛火忽明忽暗,似乎在提醒着别人鬼面人的心情很不好。谢微良久不见苏尚彤身影,只得跪下请罪:“主子,谢薇知罪!”
鬼面人声音冰冷:“无妨,我知此事与你无关。方才是谁将她带过来的?”
“是方奇。主子交代,此事只能交给绝对信任之人。”
“方奇……是么?”鬼面男子低低笑开,“呵……看来他并不可信啊。你去跟方奇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要脑袋有何用?”
谢薇瑟缩了一下:“主子,这,这……方奇曾救过主子性命,不像是……”
“呵……薇儿这是心疼他了?”
“没有!谢薇不敢!”
“不敢么……竟然是不敢……”鬼面男子的声音更为冰冷,极为不悦,“呵……好得很!既然薇儿不心疼他,那便由你去做此事吧。”
谢微哪里还敢求情,只得应下:“是……,主子。”
鬼面男子不悦地哼了一声,低低笑了起来:“本来还想着那位苏大小姐和上苏向宇离心,可以略施小计,为我所用。可我最讨厌不听话的猫!那位大小姐养在深闺,就算跑了,也必然逃不出这密道。你去让人把那堵墙打通,既不能为我所用,杀了就是。”说完抬脚离去,谢薇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那鬼面男子的正脸全被那副狰狞的鬼面具遮住,可侧面却露出了一些原有的样子。依稀能看清是个皮肤白净的青年男子。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而且,对着谢薇叫“薇儿”,年岁应当不小了。苏尚彤盯着他们越走越远,远远地还依稀能听到甚清晰的男声:“姓余的妇人那边……”
“彤彤,别看了,来不及了。他们要往地道里灌水,我们得快些逃出去。”听到墨鱼的话,苏尚彤也不敢迟疑,可就在准备回身的一瞬间,她瞧见那鬼面人的身后跟着一只通体褐色、头顶黄斑的小鸟。
石室的入口又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墨鱼拉着苏尚彤朝着鬼面男子和谢薇离开的反方向飞奔,却没注意那一只褐色的小鸟儿,改变了方向,朝他们这边追了过来。
也不知谢薇的速度为何那般快,他们刚刚跑了一段路,身后就涌来了水浪,裹着地道里的碎石子,朝他们汹涌而来。
苏尚彤被水浪中夹杂的石头打中了腿,一下子没站稳,墨鱼赶忙伸手拉她,自己却被卷进了水浪里。而他张口,“彤彤”二字还未唤出口,就被呛的无法屏住呼吸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心中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不能,不能死在这儿,不能这么简单的就死了!我还有好多话,好多真相要告诉她!我还要帮着父……”耳鼻口喉都被灌满了水,意识渐渐消沉间,似乎梦回少年时期,一个粉色衣衫的娇俏女孩朝他招手:“来啊,快些过来!”他笑着往前跑,想拉住她的手,却怎么都追不上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醒来的时候,是躺在相府的床上,旁边立着的丫鬟也是素日照顾他的那两个。
“墨鱼公子,你终于醒啦!小姐吩咐我们……”
他尚未平复心情,直接打断她们的话:“小姐呢?”见那两个丫鬟露出讶异的神色,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换了个语气,“两位姐姐,咳……我想见见你家小姐。”
其中一个丫鬟促狭地对另一个笑道:“你瞧,我就说吧,墨鱼少爷回回起来,总是要找大小姐。”又回身对墨鱼说,“墨鱼少爷别急,大小姐亲自为您备药去了,奴婢这就去禀报大小姐您醒了,大小姐一定开心急了。”
还未等她挪步,苏尚彤已端着一碗药进了屋,温声朝那两个丫鬟吩咐道:“我来喂他吃药吧。还有一盅药膳在炉上煨着,你们去看着,注意着火候。”
苏尚彤看他醒了,心中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了,顿时手脚有些乏力,两个丫头退下去之后,便将药碗搁在桌上,对墨鱼说道:“你既然醒了,便自己喝吧。”
墨鱼见她面色有些憔悴,双眼红红的,想来是才哭过。心中一暖,也没了耍赖让她喂着喝药的心思。自己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喝完药,低声喊了一声“彤彤”。
苏尚彤不答,只盯着屋外映着窗棂照进来的阳光,似乎入了迷。阳光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映照的更为明显,她却好似忘了方才的事情,云淡风清地说道:“你没事便好。我只怕连累了你。”
墨鱼拉不下脸来去问,他是怎被救上来的,只顺着她的话说:“你既然猜到她是幕后之人,告诉苏大人……”墨鱼看着苏尚彤蹙起的眉头,忙转了口风,“日后留意,咳……着些就是了,又何必,咳……亲自来找她?”
“墨鱼,如此,我是不后悔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之前步步小心、处处留意,到头来,还是落得那样的下场。这次,那个叫景儿的丫鬟故意在我面前说她是余姨娘身边的小丫鬟,其他人都出去找大夫去了。可她在祖母面前却称自己是余姨娘房中的大丫鬟,是她指使那些丫头们出去寻大夫的。之前那么一个能言善辩的丫鬟,自从余姨娘屋里的丫鬟们回来之后,连头都没有抬过,更是没有出过一点声音。两套说辞,前后不一,又表现的那般明显,她是在刻意提醒我,她不是余姨娘房里的人,又故意将娘亲攀扯进去,不过是想引我去找谢姨娘罢了。”
墨鱼有些不解:“你如何知晓一定是谢姨娘,而不是余姨娘故意撇清关系,一箭三雕呢?”
苏尚彤笑笑:“因为,厨房的张大娘今日一大早便被娘亲送到了我院里。余姨娘在厨房的眼线不少,这种事情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之后祖母一查,自然知道那丫鬟撒谎,她若是想嫁祸娘亲,一石二鸟,绝不会出这么个昏招。更何况,那丫鬟看似为余姨娘着想,和张姨娘抢白,确实句句引得人往对余姨娘不利的方向想。她怎么可能是余姨娘安排的人呢?这府上消息闭塞,又能调动后门守卫的只有那个谢姨娘了。她留了这么多线索给我,我却装作没看见,岂不是会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么……”墨鱼刚想插嘴,却听苏尚彤接着说道,“我知道她们刻意为之,有所准备,却以为与其避如蛇蝎,倒不如以身犯险,看看她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也好过以后日日担心。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不够小心,也算是一个警醒。况且,此次,也不算是毫无收获。”说话间,她伸手摸了摸一直乖乖抓住她手指的小鸟。
墨鱼这才注意到那只褐色的、小小的鸟儿。
“它叫追香。”苏尚彤似乎很享受手中毛茸茸的触感,笑的柔软。
追香是她师叔养的蜂鸟,她唤那些蜂鸟叫追香。因为那种蜂鸟最爱师叔自制的“千里香”的气味。而人是闻不到千里香的气味的,但若是身上沾染了千里香,不出三日,便会有蜂鸟跟在那人身后。除非用孙大夫特质的解药将身上的气味洗去,或是孙大夫主动召回蜂鸟,那些蜂鸟是断不会自己离开。这种蜂鸟体型小,又跟的远,一般人很难发现。可孙大夫的蜂鸟头上都会有一块黄色的斑点,苏尚彤一眼便能认出来。后来孙大夫将千里香和蜂鸟的召唤法子都交给了苏尚彤。自从她得了千里香,只用过一次,便上次在白宁馨院里,送了一个装有千里香的荷包给那个与外男私会的丫头静儿。
若与静儿私相授受的人是那个鬼面男子或是他的手下,那么,那个叫静儿的丫鬟就不仅仅是私会外男那般简单了……相府、白府都有他们的人,那个鬼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