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慕自认记忆力不错,尤其炼药尝草,对味道尤其敏感。
这鱼她一尝就知道,是出自谁手。
余光瞥见妩媚正悄悄打量她,锦慕撩起眼皮,眉梢微挑:“你确定他一直在门口站着?”
“啊……”妩媚眼神躲闪,“在,在啊。”
其实她很会撒谎的。
独独在锦慕跟前因畏惧便特容易心虚。
“哦,那可能是我想多了。”锦慕也不拆穿,只自言自语似的又嘀咕了一句,“突然想吃樱桃肉了。”
“属下这便吩咐厨房去做。”心虚的妩媚头也不回地溜了。
樱桃肉就是把肉切成小丁,加上佐料,与鲜樱桃一起装在罐里,搁在炉子上要足足煨上两三个时辰。
因此锦慕并不急,不紧不慢地用完了饭,又听了听手下来报。
夙夜明日便要启程回神殿,想必对他来说,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至于锦慕,或许她是拍卖场幕后老板这件事的确挺让人意外,也让她看起来深不可测,却到底只是个普通凡人。
对他构不成威胁。
锦慕想了想,问:“明日什么时候?”
“约莫下午出发。”
那上午有时间回侯府一趟,和锦霜通个气,让她多留心着点夙夜。
打定主意,锦慕便闲逛似的,溜溜达达地往厨房去了。
拍卖场不比王府,单后厨的人就一大堆,因此显得冷清许多。
更深露重,刚下过一场秋雨,更显阴冷。
锦慕拢了拢身上的狐毛大氅,远远便见厨房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
她刻意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来到窗子下。
若是她有意敛住声息,便是武功高强如遇今朝都难以察觉。
只躲在暗处,视野开阔的影卫陆春等人发现了,也都跟没发现一样。
锦慕从窗子往里看,见高大的身躯委委屈屈地缩在一个小马扎上,一手撑着额头微微打着盹儿。
而他身前,赫然是煨着樱桃肉的炉子。
红彤彤的火苗映在他略显苍白的侧脸上,平添了几许暖意。
元宝也在一旁帮忙看着火候,见遇今朝眼下一片青黑,困得厉害,终究没忍住,出声扰人清梦:“王爷?王爷?”
遇今朝本就没睡得很熟,声音响在耳边,一个激灵便醒了。
只不过身子一歪,差点没栽地上去。
他眉峰紧拧,面有不虞,却第一时间去看炉子:“樱桃肉好了?”
“还,还没。”元宝被他的样子吓到了,瑟缩着咽了口唾沫,“小的斗胆,请王爷回屋歇着,这里有小的看着就好了。”
遇今朝深吸口气,倦怠地捏了捏眉心:“没事……”
话音未落,就捂着心口低低咳了一声。
一点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却浑不在意,深邃的墨眸静静盯着眼前的炉子:“慕慕要吃的,我得自己看着。”
炉子上的樱桃肉咕咚咕咚地冒着气泡,香气四溢。
却像他喑哑的嗓音,轻飘飘的,低不可闻。
“可您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白日里又在冷雨里站了半下午,身子骨该吃不消了。”元宝很忧虑。
遇今朝沉默不语。
只又往炉子底下添了些柴火。
火光跳跃,将他的影子映在墙上,也是闪烁不定。
锦慕安静地瞧了半晌,慢慢转回身来,靠在墙上,仰头望着无垠的夜空。
雨过天晴,月亮也羞涩地从重重云层后探出头来,洒下一地银辉。
她忽然想到前世,嫁进王府后,她也曾每日变着花样给遇今朝做吃的。
但是,无一例外,都被他倒进了臭水沟……
四下里一片静谧,院外脚踩枯叶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妩媚站在院门口,惊讶又心虚地看着锦慕:“主……”
锦慕闻声回望过去,眼神平静,却莫名唬得她立马噤了声。
“这个,属下可以解释的。”
妩媚跟在锦慕身后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斟酌着措辞:“王爷今日来寻主子,属下晓得主子定是同他划清界限了,便以主子在休息,不便见客的缘由回绝了。但王爷不肯走,所以的确是在门口站了大半天。”
“后来大约是听拍卖场的人嘴碎,说主子您睡了一天,也没吃东西,王爷就直接命人在门口垒了个简易灶台,当场做起饭来。”
“堂堂王爷在拍卖场门口生火做饭,这搁谁不觉得稀奇?一传十,十传百的,门口就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属下没办法,只好就放他们进来了。”
锦慕听完,笑了笑:“的确是他会做的事。”
妩媚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看起来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
一开始锦慕面对遇今朝,是没有抹浓妆的。
然而几次刻意制造的偶遇下来,遇今朝都始终对她一副冷冷淡淡爱答不理的样子,她这才想着去找旁人求取一下追人的经验。
她先问的人是妩媚,妩媚却对居然有人看不上她家主子而感到深深的震惊,连带着对遇今朝都没多少好感,觉得他不是傻就是瞎。
因此她并没有给出什么实质性建议,只七拐八绕地说些有的没的。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规劝主子独美。
锦慕这才找到锦梦娴头上。
后来,妩媚就再没见过主子,只听上京城里忽然传出了许多风言风语。
说那永安侯的嫡四女如何如何不知廉耻,如何如何花痴。
又如何如何貌丑不堪。
妩媚觉得这些肯定和遇今朝脱不开干系,即便他是人人敬重的战神,也对他打心眼里不喜。
听说主子终于想通不要他了,妩媚是举双手双脚地支持。
可眼下这会儿……
妩媚又回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天生矜贵的战神王爷却窝在小小一方厨房,像个最卑微的仆人,只为得到主子的眷顾。
她迟疑着,忍不住问锦慕:“主子……是在怪王爷吗?”
不然为什么王爷喜欢她了,她却反而不要了?
“怪?我为什么要怪他?”锦慕很不明白似的,疑惑地歪了歪头。
旋即,她望向厨房,淡淡一笑:“他只是不喜欢我罢了,没什么好怨怪的。就像现在,我也不想再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