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恩熙放下包,屈膝坐下,和他一左一右守着墓碑,露出完整的照片,好像是三个人在团聚。
只是,照片中的人,再也不能挤在他们中间,冷热交替的当和事佬,也不会突然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让她参考哪个衣服穿出去能秒杀那些绿茶和白莲。
陆恩熙鼻尖再次猛然发酸,别开头又是两行泪,滚烫的大颗泪珠砸在地上。
司薄年撕开易拉罐,递给她,“陪我喝点,半瓶行吗?”
他用的是行吗,而不是以前惯常的命令语气。
眼前这个被悲伤包裹的男人,只是个失去亲妹妹的可怜人,褪去戾气,卸下抵御,掩藏锋芒,露出脆弱的内核。
陆恩熙心软的能融化成细细水流,对他的敌意全都土崩瓦解,过往伤痛密密麻麻,但不能混为一谈,关于小雅,她始终抱着深深的愧疚,就算她自己承担着沉重的枷锁,也不能用自己的不幸磨灭那段过往。
“嗯……”陆恩熙接过啤酒,闷声点头。
司薄年碰了碰她手里的铝制罐,“时间真快。”
陆恩熙很想止住眼泪,可他一说话,她又忍不住喷涌的悲痛,肩膀用力耸动,眼泪一下湿透了全脸,“是,时间很快。”
三年了,但很多伤口并没有被时间治愈,那层覆盖在血肉上的薄薄结痂,只要一碰就会重新复发,流出鲜血,以为的痊愈只是一厢情愿,禁不住任何刺激。
司薄年喝了一口酒,不再旧事重提,“官司打完了?”
他捡起电话里中断的话题,当时的他冷暴力打断她的话,是有些气,气她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打电话来问的不是小雅,而是跟他滔滔不绝说自己的胜仗,让正陪在家人身边、安抚泣不成声母亲的他,很难给出好态度。
陆恩熙此时完全理解司薄年电话里冷漠的态度,她怎么那么笨,竟然忘了今天这样的特殊日子,还傻傻的跟他说那些不值一提的人事物。
“在小雅面前,不说不相干的,小雅不会喜欢听。”
司薄年看着照片上再也不会继续长大也不会衰老的女孩,想伸手刮刮她鼻梁,“她以前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因为你总是找她喜欢的话说。”
那还不是因为我想通过讨好她,进而讨好你?
这话在心里绕了几圈,还是没能说出来,“大概我们都是女孩,知道对方喜欢什么,再说小雅性格很好,一般不会挑剔。”
“她倒是不挑剔,只是不喜欢的东西会直接说,绝不受委屈。”
“那多好,女孩子太懂事太会为别人考虑其实不好,受了委屈只会偷偷抹泪,气得半死,别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爽利的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情绪,更容易获得尊重。”
陆恩熙欣赏司千雅的性格,也许只有生在司家,才能那么肆无忌惮,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尽情做自己。
洛城第一千金,无数人期待着她长大,无数人猜想她以后将会是何等颜色……
她玉殒的太早,不知碎了多少人的心。
司薄年道,“你不也是?”
陆恩熙咽下口中的啤酒,挤出一声自嘲,“我哪能和她比,她有你当靠山,外人敢说多一个字试试?她还没说委屈呢,你已经替她摆平了。”
这种事发生过不止一次,司千雅参加酒会,有个喝大的世家子弟仗着有点资本,就主动挑衅,劝她喝酒,司千雅摆脸色,对方就多说了几句。
隔天,那人的家族生意被一连串的意外重击,最后灰头土脸给司千雅道歉,求她让司薄年高抬贵手。
陆恩熙也被哥哥保护着长大,可是她哥没司薄年这么彪悍的手腕,也不会采取那么猛烈的方式为她出头。
如果司薄年不是她前夫,单纯看他对家人的保护,这人并不坏。
至少陆恩熙很羡慕司千雅。
人们憎恶特权,谩骂资本,只是自己没能生活在那个包围圈里罢了。
司薄年喝完一罐啤酒,声音更醇润深沉,有淡淡的鼻音,“还是不够。”
如果他把小雅保护的足够好,她就不会出意外,连尸骨都找不到。
陆恩熙抚了抚被风吹乱的满天星,“也许小雅也成了一颗星星,她那么喜欢星星,飞到天上也会继续闪烁。”
司薄年仰头望着无边的天穹,墨色天幕撒满了星子,他找到一个方位,指了指,“我在那里给小雅买了一颗星星的命名权,有一颗星星叫司千雅。”
“真的?”
陆恩熙也顺着他的手臂眺望,但那些可以购买命名权的星星,是肉眼看不到的,她就当最亮的星星便是司千雅,挥挥手,轻声说,“小雅,还好吗?开不开心呢?”
为了看清楚方向,陆恩熙往司薄年身边靠的很近,头快要贴到他肩膀,长发流散,飘在他臂膀之间,有几缕被风吹开,轻抚他的皮肤,细腻淡雅的清香,很快就占满他的一呼一吸。
司薄年空着的手,圈住她靠过来的肩头,托起她的手,往上调整了几度,“在那里。”
陆恩熙认真研究星际,眼睛一眨不眨,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被司薄年虚抱着,“那里好像是织女座星群,用天文望远镜看的话,特别美。”
“是,很美。”
陆恩熙一下子想到放在司薄年卧室的望远镜,扭头问,“你是不是在家里也经常看星星?”
她头转得太快,司薄年还没撤回手臂,下巴和她的头顶撞在一起。
陆恩熙忙把头往外偏,意识到他手臂的动作,动作更大幅度的往后退。
司薄年轻咳一声,“现在明白了?”
陆恩熙整理刚才的不自然,顺好吹跑的头发压在耳后,“因为当时镜头的方向太容易让人误会,我没想太多,第一反应就是……”你猥琐。
司薄年道,“那台望远镜可以看到她的星星,你要是想看,改天可以去。”
这是间接邀请她去家里?
可理由竟然无法拒绝。
陆恩熙抿唇,“再说吧。”
司薄年点头。
过了一会儿,陆恩熙说起来和司千雅相处的趣事,“小雅其实很崇拜你,但是她当着你的面,好像特别喜欢黑你。”
要论谁把司薄年黑的最惨,大概也是司千雅,说起哥哥的坏话一点不留情,当然,仅限于在私人场合,外人那里,她哥哥是神一样的存在。
司薄年笑,“大概因为她是处女座。”
典型的处女座,越喜欢越挑刺。
陆恩熙一下笑了,“你还别说,因为她,我再也没办法黑处女座了,要是这个星座的女孩子都跟小雅一样特别,我也希望自己能出生在八|九月。”
“你大概没那个造化。”
陆恩熙望着天空感叹,“是啊,不是谁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当司少的妹妹,得几辈子修福气吧。”
“是吗?当我的妻子就没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