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蓁蓁拍拍身上破旧的道袍,临水自照,将头上发髻挽得更紧了些。
她提起包袱转身出了玄都观的门,一边走一边叹气。因为师妹的腿受伤了,于是她得替师妹下山去帮她买布料。要是可以,她宁愿腿受伤的是她,就算三个月都不出观门一步,她都乐意。上个月陈蓁蓁做了一场怪梦。梦中场景让她感同身受,简直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八壹中文網
那些模糊又清晰的人脸在她梦中来来去去,醒来后却不曾给她留下一丝印象。
除却大略发生的事情,陈蓁蓁便只记得简王世子周羌一个名字。
梦里也是如此,陈灼的腿受了伤。她奉师父之命,去山下买布买粮食,结果在洛溪旁遇到了那个溺水昏迷的男子……
唉……果然,靠近男人就会变得不幸。
陈蓁蓁面无表情看看天色,拖着包袱一绕再绕,终于绕过了梦里那段她遇上那男子的溪路。
梦中溺水男子自称是简王世子周羌。
自从遇上了他,陈蓁蓁就没好过过。
先是玄都道观被烧,再是陈灼和师父下落不明,最后她自己也被周羌连累,死在了简王府的大火中。
梦中的事一一应验,从陈灼摔伤腿,再到师父去山下孙家作法,就算陈蓁蓁一开始不信,如今也有几分相信了。
费了功夫绕过那段路,陈蓁蓁继续沿着溪畔前行。
洛溪是卫朝大渎洛水分流,自西绕邙山而过。
邙山脚下就是朝仓县——离卫朝国都西京不过百里的一个小地方。
为了绕过那处与周羌相遇的地方,陈蓁蓁势必要经过一处苇草水畔。
这条路早就被人遗弃了很久。一路水草横生,苇草乱长,不知何处水深水浅。
也不知从何处,飘来带着血色的水,和半截玄色绣金衣袖。
娘诶……
陈蓁蓁心中暗骂,不会没躲过那什么世子吧。
半人高的苇草后传来隐约的声响,又似乎是男子的闷哼声。
听着动静着实不像是溺水之人……
陈蓁蓁悄无声息,小心翼翼靠近面前的苇草。
她随手捡了枯木,将面前遮蔽视线的草杆掀开。
风过洛水,波起苇草。点点涟漪从不远处的水波泛起。
那郁白芦苇草之后浸在浅水中靠着一块巨石的男子似乎早有准备,抬头便看了过来。
漫天芦絮飘飞,水中男子凤眼点漆,眸中沉沉。
他的乌发浸在水中,三两缕粘在他苍白的颊上,映上盈盈波光,这男子便宛如洛水之神,倚水自乐。
男子抬眼望过来,恰好与苇草后偷偷摸摸的陈蓁蓁对了个正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蓁蓁发觉他好像···眼角红了?
那男子舔唇,捂着还在向外渗血的腰侧,用最平静最无波澜的语气,扬声道:“好疼…救命…”
他语气平平,可自腰侧渗出的血都已经沿着溪水流到了陈蓁蓁脚下。
到底是哪里跑来的神经病……
陈蓁蓁抬脚捻了捻那半截衣袖和那血水,硬着头皮顶着那男子越来越阴沉的眼神,抽回枯木将苇草恢复原样。
今日解签,不宜救人。
她没看见没看见,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又没搭上话,就当她是个聋子瞎子,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反正隔着芦草,说不准他连她的模样都没看清。
包袱款款的陈蓁蓁再次上路,一路上走走停停,又数次顿足后悔。
那男子好看成那样,不救简直不是人。
可这个节点出现在这里的受伤男子,除了那个注定害她倒霉的简王世子,还会是什么人?
美色当前,与她的小命相比,孰轻孰重?
陈蓁蓁望望天色,继续上路。
可只待陈蓁蓁走过那段水路上了官道,还未曾到路旁凉亭时,便见那石亭中早有一人端坐正中,捂着腰侧沉沉望着她。
不是刚刚在芦苇荡中与她四目相对的洛水之神,还能是谁?
陈蓁蓁小腿肚子抖三抖。
眼前官道坦荡,要走便要从石亭旁过。
那亭中浑身湿漉漉却仍然风神疏淡的高大男子眼也不眨的望着她。
只看眼神,陈蓁蓁都以为他是想杀自己灭口泄愤。
走?还是不走?
停下想了三息,陈蓁蓁果断转身,掀起道袍就跑。
“站住!”
身后男子厉喝声传来。
陈蓁蓁不停反而跑得更快。
等到跑出官道,进了水路,她再绕上个十次八次,就凭她对邙山山路的熟悉,这个男子肯定追不上她。
及至官道下青石台阶,陈蓁蓁纵身一跃,眼看就要跨过石阶。
偏偏肩上一阵刺痛,电光火石之间陈蓁蓁低头,拇指般粗细的花黑小蛇隔着道袍,咬在她肩上不肯松口。
老天亡我……
陈蓁蓁胆子一颤,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摔个头破血流。
“说了让你站住,就是不听话!”
还是那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同在芦苇荡中听到的别无二致,只是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预想当中坚硬的青石地和疼痛并未到来。
陈蓁蓁被身后追上来的男子揽进怀中,稳稳落在地上。
还咬着她肩膀的花黑小蛇被男子用手指一夹,便断作两节,从她身上掉下来,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多谢兄台,兄台告辞…”
还在男子怀中,陈蓁蓁已经开始挣扎着要下来和他道别。
可这高大俊美的男子仿佛聋了一般,抱着她就往芦苇荡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