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皇帝以好学闻名,纵使继位后忙于国事亦不落下学习,犹爱各种新奇知识。
西洋传教士进京觐见先皇,获得在京永驻的许可,除了各种新奇方物送进宫中外,西学也渐被接纳引进。
虽然一部分守旧士大夫常进言于君,不可忘本,但皇帝仍当成耳边风,常要传教士进宫教他西学,如数学、天文、机械、历法等。
今日传教士的课是逻辑学,皇帝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实在太有道理了。
「徐公公,你知道亚里士多德这个洋人吗?他在做这逻辑学的过程中提出一种方法,通过这种方法,遇到难题时,对各种意见和答案进行『推理』,从而得知真相,」皇帝拍案叫绝,「这洋人实在太有道理了,对吧?」
「皇上,这些话小人一个字也听不懂啊,什么亚里士什么逻辑推理,听起来像报菜名啊,」徐公公讪讪一笑,「皇上是否要传温宰相进宫?」
温良恭是少数能接受、理解西学的官吏,也是少数能跟皇帝聊这个话题的人。
然而,皇帝自从上次因「尺寸不合」被温良恭耍了一回,便气得把他撵到城北去监督修城墙,让他天天晒日阳,看脑子能不能端正规矩点。
皇帝边翻着《逻辑学》边暗自盘算,也十余日没见到那个只有脸能看的宰相了,被晒成黑炭倒有点可惜了。
当他正要开口传唤时,看见人精般的徐公公眼眉微弯,一副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模样,忽地气不打从一处来。
「罢了,不传。」在他想到方法对付温良恭前,不传。
徐公公失望地退下,回头替皇帝换了壶新茶过来,顺口提了一句。
「不知这亚里士什么多的洋人跟咱们温宰相何人比较厉害?」
皇帝不假二想,「那当然是亚里士多……对了,就是这个!」
他话说到一半茅塞顿开,一掌打在徐公公背上,差点把他的老骨头打散了。
「我就要用这洋人的东西对付温宰相。」
徐公公一边咳嗽顺气,一边觉得这话听起来好似奇妙。
罢了,他是皇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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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数日,皇帝读懂了《逻辑学》,理解了三段论证,质料因、动力因、形式因以及目的因。综合以上方法,要对付温良恭,得先了解温良恭。
虽然儿时一起读书玩耍的时光不长,但皇帝记得温良恭彼时性格不若现在风流狡猾,就算宫女们对他特别好,也不会恃宠而骄。
因三公主落水一事,温良恭被太傅带回府后,两人多年未见,再次看到这个人,已是他刚继位后的首次殿试,除了潘安容仪、才章富赡令人印象深刻外,温良恭频向身旁考生送秋波也是一绝。
但他当时并未多意,可能多少也带了点讨好温老宰辅的私心,将其子列为状元。后来几年,只知道此人在京城中生性风流,让温老宰辅伤透脑筋。
看来,得先好好清查温良恭过往情史,才能厘清此人是生性如此,还是另有其他内情。
皇帝要徐公公暗中派人查温宰相情史,意外地效率颇高,不出三日就查完了。
皇帝指着徐公公命人搬进来的一箱书卷,讶道:「这些都是?」
「后面还有三箱。」
「甚么!」
皇帝急奔到箱边,随手拿一卷翻阅,越看脸色越差。
——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温宰相见苏某十分情意欣喜,恨不得就要成双……
「这不是话本吗?」他虽然深居宫中,还是知道些民间之事。
「启禀皇上,正是话本,这些都是以温宰相为主角的话本。」
「话本那不就是编的吗!怎能拿来考究。」皇上把话本丢回箱内。
「皇上……话本虽然是编的,温宰相本人全都看过核实了,」徐公公再拿起方才被皇帝丢下的那一卷,翻到最前页,「温宰相还帮每一个故事都提了词呢,听说卖得很好。」
前页提词写着,苏誉与温良恭,不分,八分甜,两分虐,抒情,收尾皆大欢喜。
「这什么暗号?」
「小人也不清楚,可以再去问那小贩,或是——直接问温宰相?」
「罢了,朕不想见温……等等,他是不是还抽了成!」皇帝与温宰相过招数十,也越来越了解他的思路了。
「这……小人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有几余本小人遍找不着,据说是当年就抄了几十本,因内容涉及达官显要,话本就此绝迹。但皇上且不用担心,小贩提醒了小人,说三公主那里应该会有收藏,关于温宰相的话本,公主是一本不漏。」
「雨沾都嫁人了,还看这做甚,朕下次全收回来。」皇帝喃喃道。
不过,即然是本人核可,内容应尚可参阅,但他拿起某卷翻翻,却气血攻心,怎么也读不下去。
「徐公公。」
「小人在。」
皇帝才要叫徐公公念话本,可一听到他有点娘气的声音觉得不妥,话到口便转了个弯。
「叫小安来吧,让他念话本。」
幸好小安识字,念话本除了几个生僻字外还算顺畅,男童声音听来亦顺耳,虽然内容让皇帝频皱眉,但也读完了三本。
只是,正要让他读第四本时,小安竟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
一旁徐公公急问:「小安你怎回事?不是念得好好的吗?」
「这些都是温宰相的事啊,小、小人一想到宰相对谁都这么温柔就好生难过……」
徐公公手掌往自己脑门一拍,没想到这小安竟对温宰相情根深种,才要好心劝劝他时,前方龙爪一伸,把小安带进了龙袍怀里。
「别哭,朕懂你。」
「呜呜呜,皇上,小人如果长得大了点、多会看人脸色了点,温宰相是不是就会待我好似话本里呢。」
皇上铁着一张脸,说会也不是,说不会也不是。
只得再次臭骂温良恭八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