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一对蜡烛在房中闪耀,苏题春扶着段西官坐下,斟满两杯酒。
两臂交缠,仰头一口饮下,热辣辣的酒灌入喉咙,段西官忍不住咳嗽两声。
苏题春看他呛红的脸,轻笑:“刚才你也喝了不少,怎么都没事。”
段西官抓住她手,扣在自己脸上,执拗的语气,像个撒娇的孩子:“娘子把眼睛闭上,也摸摸我的脸骨。”
新婚之夜,哪有人摸骨的?再说她是能看到的。
苏题春虽然心里奇怪,不过还是照做了,合上眼睛,在黑暗里摸着段西官的脸。
“相公五官端正,长得属实好看。”
段西官失笑道:“娘子没有用心摸。”
“呃...我确实摸不出来什么东西。”
“摸不出也罢。”段西官指尖扫过她鬓角,眼皮微微抖颤:“良宵苦短,我们就寝吧。”
苏题春憋笑,刮了刮他鼻梁,主动攀上他脖子:“好”
房中陈设简单明了,段西官紧张地抱起她,脚步且走且量,把人压在床上。
春宵红被,苏题春笑着把发髻抽散开,然后就感觉一双温柔手在身上抚摸,解开红裳。
段西官俯身吻她,清甜从唇中炸开,苏题春心慌如麻,纤手慢慢解开新郎装。
很快,两人就赤果相对,习惯抱着她情不自禁的亲吻……
……
双目失明的人,嗅觉倒是很灵敏,让他的眼睛愈发剔透。
“题春”,他爱怜的浅吻着苏题春,就像是信徒虔诚的亲吻自己的神明那般小心翼翼。
温柔如水的言行,让苏题春直接沉溺,……
春夜寒凉,段西官倒也不觉得冷了。
与男子初次开昏的狂野不同,女子的身体要娇弱许多,......
房中蜡烛已经燃尽,她看不清段西官的脸,只是隐约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阴冷之气,像是要把她的骨头从身体里剔出来。
黑夜里,段西官的眼睛亮起阴蓝,他终于松了口,他把脸埋在她肩颈里,...
被乌云遮蔽的月亮终于出来,凉光盈在瓦上,却怎么都透不进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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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景恍然入梦,青瓦上冒着嫩绿苔藓,明媚的阳光,吹去旧年的露湿。
满院红绸在风中飘荡飞舞,她刚下马车,就被仆人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样式她看不清,只知道是红色。
日头很大,正打在头顶,斑斓的光晕十分晃眼,只听一声高喊:“送入洞房”传来。
她站在房檐下,就看到几个仆人搀扶着一个女子走来,鸳鸯戏水的盖头遮住人脸,只能看到一双玉足盈盈入院。
一只手落在她发顶,抚摸着她发髻上的红花:“大喜的日子,小姐要高兴些。”
她没吭声,只是愣愣看着那身着红嫁衣的女子。
这个月她回来两次,上次回来时也是这样的艳阳天,不过家里挂着白绫,堂前扬舞着丧幡,仆人给她穿上麻衣,告诉她不能笑,要哭。
这次她回来家里却变了个样子,可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这位就是小姐,题春。”
她站得不是地方,正拦住她们的去路,但新娘子却没生气,仆人也没有,反而是郑重的介绍她名讳。
按礼数,她刚满五岁,应该行礼的,可是刚要低头,新娘子却先欠身。
新娘没说话。
她个头不高,凑近时,能从盖头底下看见女子的相貌。
新娘子很漂亮,像是刚出泥的莲花,长着一双凉夏般杏眼,不燥不寒,望着就舒服。
她看呆了,一时忘了让路。
“小姐,您让让吧,得让新娘子先回屋了。”耳尖上别着一朵红玫瑰的女人笑说道。
她立即挪步,目送着一行人绕过红绸挂彩的荫廊。
身边的仆人拍着她肩膀说:“小姐,这个女人是将军为您娶的,以后你要敬她、爱她,在家中千万不可言语顶撞,切记切记。”
她不解其深意,当晚就坐着马车离开了,之后隐约过了半年时间,她又回了家,摇晃的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车夫说马上就要到了,她就挑帘望了望,在街中间有一处张挂白灯笼的人家。
“吁~”一声,马车停了,她惊愕万状。
那宛若娇莲的女子头戴白花,泪眼朦胧的走出来,拉着她冰凉的手,抱她下马车。
“春儿”
柔柔轻唤,打破了梦境,眼前像是纸做的一般,瞬间被撕碎。
苏题春惊吓睁眼,瞳仁如同被暴雨淋湿,薄光悠悠。
天降破晓,丝缕浅光将房间照得朦胧,她一丝不挂的斜躺在床,被褥搭在腰上,上身被冷风拂过,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身上红痕遍野,均是昨夜留下的印记,苏题春拉过被子盖上,却发现身后的段西官根本没睡。
大手在她后背上游走,手指从她脊椎往下,描摹着一根根骨节,动作很慢,且纹丝不乱。
他好像很清楚人体的骨骼,如数家珍似的抚摸着,不过他的手很凉,摸得苏题春有些起鸡皮疙瘩。
他手伸过来,犹如黑雾蒙住她的眼睛,然后声音忽然靠近在鬓边:“刚才做噩梦了?”
接着被子里钻进来一具冰凉的身体,冻得苏题春打了个寒颤,伸手把被子给他盖好。
“嗯”
凉如冰碴的手顺势就摸上她身体,苏题春嘤咛一声。
“梦见什么?”
“记不清了,就看到有人成亲。”
没成想段西官的手比叁九天寒冰还要冷,她怎么都捂不热,更奇怪的是,这人的手没有多造次,而似乎是在摸她的骨头。
苏题春受不住发痒,笑着推搡起来:“你怎么老是在骨头上摸来摸去的?”
段西官浅笑,咬了她肩膀一口,力度不轻,当即就有了两排牙痕。
“啊”苏题春叫出声,拉被子裹紧自己:“你还真咬啊?”
他眼睛眯起来,笑得如沐春风:“你骨头生的很富贵,所以就想多摸摸。”
苏题春凑近他的脸,香唇喷着湿热潮汐,笑问:“你还会摸骨啊?”
“会”
她一脸认真,苏题春逗问:“那我骨相如何?值钱吗?”
“千金不换。”
苏题春笑得花枝乱颤,心疼地抚摸他眼角,里面蕴着无色的云彩,是那样迷人。
“你这眼睛,是怎么弄得?”
“很早很早就看不见了,也记不清了。”
他一笔带过的说,但声音里却含着沙哑,苏题春更觉得难过,想他父母双亡,眼睛又看不见,现在能如此坦然的说出这番话,不知道吃过多少苦。
段西官攥住温热的手,脸上笑容浮现:“你不是说,要做我的眼睛吗?”
苏题春哑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这句话她好像没说过,又好像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