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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过去,只有在自己过去,才叫过去(1 / 1)

当他们都离开以后,房子里只剩下我,空空荡荡的,我知道苏秋末已经在飞往云南的飞机上了,对着她的照片,在我心里很明确的一点是我去上海的打算,最初不是因为她,至于现在,可能也跟她扯不上太大的关系吧。

整个人完全安静下来,我忽然想起陈家媛站在这里说的那番话,原来,她说的是人心,那摸不着捉不住的,是人心啊。然而我在她眼中,似乎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吧。可我也无能为力,毕竟我根本就不懂得所谓圈子的基层是什么,他们相互之间的逻辑又是什么,除了按照王城象给出的方案推进,我真的无能为力。

我喃喃道,“陈家媛,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我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能对你说,唯一能做的,祝福你和初吉可以找回最初的感觉吧。对不起。”

这个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我的世界中的女人,终于,彻底离开了。

王家,王城象在外面联络好了所有的事情后,回到家里,母亲高玉芝和小妈孙淑画一同坐在沙发前看着电视上反复循环的新闻,关于李佬离世这件事,恐怕是要播报三天。

他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没打算开口,高玉芝关了电视,平静道,“明天我和你小妈去上海接家宝。”

“明天?”

王城象诧异道。

“李佬这场葬礼,你一个人去就是了,这种逢场作戏的事情,我就不去了,以后,也能免则免。”

高玉芝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王城象,解释道“我不是一门心思的拜高踩低,只是李佬这一生太辉煌,太荣耀了,被他照顾过的人不计其数,敬仰他的人数不胜数,我们王家没受过李佬什么恩惠,去的人多,即便是出自真心,也会被有心人形容成投桃报李。”

高玉芝目光柔和,语气也变得惋惜道,“如果当初我能把李佬的话转达给四爷,可能王家今天的局面,也不会进退两难。城象啊,终究是我这个妇人愚见了。”

其实这些话,高玉芝也是说给孙淑画听的,当初的孙淑画美艳绝伦,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角,只是她没有显赫的出身,又是个戏子,被王城象那个短命的父亲强行施暴,一击就有了家宝,被逼无奈才进了王家。高玉芝一直善待孙淑画,毕竟她也是女人,虽然她瞧不起孙淑画的一切,可是她明白,那都不是女人的错。如果说她对王家有报复,那就是当年,她没有将李佬劝她的话转达给四爷。

当年李佬最后一次升迁的机会,那便是进京了。李家是将门之后,再早追溯到清末时期,李家代代出将军,一直到了张大帅时期,李家为了控制张家留在东北的军力,留守东北。可后来抗日战争打起来,再后来就是内战,李家一直站在对的一方,留存至今。也许李家最明智的一代,就是李佬,他没有像初家老爷子那样玩弄政权,更没有参与当初的暗杀计划,他所有的选择,都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子孙,他谨记祖训。就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为了他最中意的孙子,放低身段去求那个曾经的部下。

这样一位老人,高玉芝心中有愧,如果当初,她说一句真话给四爷,那么今天,王家怎会如此呢?

可时间不能倒转,人也回不来了,高玉芝不敢去葬礼上看那位老人,哪怕对方连呼吸都没有了,她也不敢,愧疚都是来自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她不敢面对内心,也不能告诉其他人。她还要撑着王家最后的面子,也要稳住自己的儿子。

讨好简慧兰,她又何尝愿意呢。在她眼中,简慧兰本来只是个样子清秀,思路清晰的普通女人,可渐渐的,她忽然变成了一个处心积虑处处谋算的阴暗世界。只是短短的几年里,高玉芝发觉简慧兰的转变,是因为日渐溃败的王家不复从前,还有她母家势力逐渐被消弱,确实,时代变了,人,早就不是从前的人了。

如今李佬也不在了,她在电视一整个下午的渲染中,也代入了那个时代,然而那个时代,随着这群人的离开,也逐渐消失了。她重重的呼出一口闷气,看向王城象,那是母亲看待最心爱儿子的慈祥,那也是她早已忘却的感觉,她柔声道,“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王城象不知道这一天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孙淑画忽然的举动令他更是不理解。

孙淑画轻轻地拍了拍高玉芝的腿,对王城象柔声道,“城象,这次,是真的。”

对,过去每次高玉芝说这种话的时候,多半都是试探,最后会狠狠地阻拦甚至逼迫,但是这一次,即便是王城象自己也觉得,似乎是真的。

他问,“即便是我想帮助车佬,也可以吗?”

高玉芝摆了摆手,说,“你三十几岁了,早该让你当家了。”

王家确实早就应该交给王城象了,他与四爷短短几年的相处中,便深得四爷的喜欢,四爷将儒家思想几乎倾囊相授的交给他,可是当初他太小,理解不够深刻。然而当四爷离开后,那些骨子里的家风,让他明白和坚守做人最基本的准则,他不想涉足政治,他只想简简单单做人,轻轻松松做事,有个不错的爱人,长相厮守,像车佬和程岚一样。可是他和车佬不一样,因为李家男丁多得不缺车佬一个,但是王家只有他,四爷几房人下来,都是女孩,各自虽然都嫁到了不同的资源,但是终究都是女儿,唯有他。就像是一座巨石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哪怕是孙悟空身上背着五指山,也有被唐僧解救的一天,但是他清楚,真正解脱的那天,应该是他停止呼吸的时候。

孙淑画最懂他,看出他心中所想,柔声道,“当初你爸爸在上海,买了一栋别墅给我,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去过,那时候家里条件好,四处都是巴结的,这点东西拿出来,算不上什么,如今,要是你用得上,就拿去。”

他忽然想到陈苏,在他眼中,陈苏本来是他从未想要深入接触的人,可是渐渐地,他发觉圈子里的人,除了利益,没有任何的温度,然而尹如生和陈苏,这些原本圈子以外的人,却像一团火一样围绕着他,始终为他即将冰冻的心蓄热。当他发觉尹如生可能和陈苏有机会合作的时候,他原本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但当时的阻碍却是他根本想不到的陈启发,事件耽搁,没办法发酵,他只能等,接触的越多,越发觉陈苏和陈启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本能的,他想靠近陈苏,人都是怕冷的动物,他也怕。年少的娇惯,让他认为人生从来没有平等可言,然而在初吉与叶婧的婚礼当天,他在陈苏那里得到了一个极为可笑,却合乎常理的答案,他也清楚,很多事,追究和解释并没有意义,他所能做的,是找到问题本身,解决问题,总结问题,以后避免问题。

今天他也觉得很突然,李佬离世了,婚礼那天,李佬还那么硬朗,然而那一切都是表象,就像如今清城这个圈子一样,表面坚如磐石,可实际早已千疮百孔,陈苏,也许是他的救命稻草,可他不能指望谁,事,还要自己去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十分真心不为别的,只为了感动上天,给他一次圆梦的机会,仅此而已。

陈家,陈启发又一次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年以前,李佬曾经在初吉的婚礼上对他说过,离开圈子的唯一办法,就是建立下一个圈子。当时的他并没有完全理解,只是单纯的认为重新组织网络圈,就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帝国。

今年的那场婚礼,他没有上前拜会李佬,不只是怕,而是他已经没资格靠近那位老人了,但是老人仍向他投来友善的目光,他愧对老人。这么多年,他帮初家做了多少打压李家的事情,他自己都数不清了,李佬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李佬什么都没做,也没有伤害或是针对过他。

如今这位老人与世长辞了,他也彻底脱离了圈子,不是的,他想起简慧兰的话,他不愿去猜测初家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简慧兰代表的就是初家老爷子。

“清城永远欢迎你,只要你还打算回来,不过还能不能一如既往的支持你,那就不一定了。”

这是简慧兰对他说的话,如果陈启发知道,简慧兰终究还是逆了老爷子的意思,那么他真的不会头痛,可现在,这个女人,这番话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他厌烦了。

圈子对于他来说,是成全,也是成就。但他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底线一再降低,最后,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底线。他也有家,还有个儿子,老爷子的野心,他何尝看不到呢。但他不敢违背,毕竟在清城,甚至整个东北,只要老爷子还喘气,他就不敢翻天。

机缘,一次考察,在飞机上,他遇到了高玉芝,这女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点破了当下的形势。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臣服于初家,特别是最不该臣服的王家,联手?那么代价是什么呢?他一直猜不到,最后索性不去猜,走着看,车到山前必有路,究竟是一条怎样的路,走吧。

他是父亲,陈春生也是,高玉芝通过母家关系联系到了陈春生,并且介绍给了他。所有人都认为那个小妾生下来的陈家媛,根本就是陈春生眼中的弃子,可是陈启发愿意赌一把,拿什么赌?拿自己的儿子?他不会,这辈子,他唯一不会伤害的两个人,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所以,他想到了初吉。

当他得知陈苏意外认识了陈家媛,并且现在陈家媛就在陈苏的身边,那么机会,只有一次,他押对了,可惜他不知道,陈家媛不爱初吉了。他不知道陈春生到底对初家会有怎样的规划,但他知道,那也是一位父亲,而且他更清楚陈春生爱那位小妾,一切的一切如果按照他的计划,婚礼当天,初家应该不娶叶婧,那么初吉和陈家媛顺顺利利在一起,最后卖给老爷子一个人情,让他体面的离开清城。

钱,他有很多了,他还要什么呢?

书房的门打开了,苏青华小心将门关上,柔声道,“陈苏发消息来,说明天去上海。”

又是一个难题,为什么陈苏非要去那个根本不受圈子管控绝对独立自主的城市,难道陈苏不清楚到了上海等于从零开始吗?王家,到底在做怎样的打算?

人心本来就是一面镜子,映射出别人是什么,自己就是什么,一切的相都是由心而生的。如果陈启发看到苏秋末的那张照片,或许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了,可惜,他没有。

“启发,从初家回来,你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走向和最初计划的都不一样,如今我们非走不可了。”

“走就走,我对你说过,初佬和李佬就是硬币的两面,你永远无法兼容,我们走吧,当年东窗事发,死伤无数,越是圈子里的人,越是活不长久,启发,我们要多少钱够花呢?我们又还能活多少年呢?从前为了生存,如今,我们好好的活下去,行吗?”

陈启发眼中最后的一丝火苗也熄灭了,喃喃道,“罢了,我做李佬。”

当年带着苏青华来到清城,第一次见初佬,听到初佬那句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他的心里就种下了一颗种子。他也清楚,初佬之所以对他格外器重,是因为他就是年轻时候的初佬。

谋事在天,这不就是想表达,天命所归嘛,他既然顺了天意来到清城,那么成到怎样的事,还是要靠他自己。

一直到他一次次打压李佬之后,在李佬的身上,他又看到了另一颗种子,但始终没办法落地生根,唯有将自己的孩子培养成李佬一样的格局,他的一切努力才有人去继承。

可偏偏陈苏喜欢了徐菲,而陈启发又清醒是徐菲出现的及时,不然陈苏必然会成为圈子中的牺牲品,所以苏青华早早打消了陈苏对王家宝的念象,每一步,虽然看似没有在局中,实则步步被设计着。

唯一在陈启发意料之外的,就是徐菲的影响下,陈苏没有走进他的房产帝国,而陈苏自己努力建立的网络世界,刚好衔接了时代的轨迹。

他相信这一切都要归咎给他那个有远见的媳妇,所以徐菲不能留,她不能嫁进来影响陈家的未来,暗访徐菲,简单明了的告诉徐菲,他对未来的规划,甚至一直爱慕徐菲的追求者,也是陈启发安排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心中想要的子孙,可坏事做的越多,他就越害怕。也许是陈苏口中的五十知天命,也许是他想为子孙集阴德,无论是什么,他决定了,离开,带着眼前这个陪伴他四十年,从少女变成老妇的爱人,至于陈苏,他不想再干涉了。

当下还有一件事,他心中忌惮,那个商场里只见过一面的女人苏秋末,他说,“那姑娘眼里有杀气,我总觉得,她像一个人。”

“能不能在一起,是他们的事情,启发,不要再做事了。”

苏青华近乎乞求的劝说。

陈启发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了,可他心中,仍对苏秋末存有怀疑。

其实,关于他过去所做的事情,苏秋末根本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她也不会再抱有任何恨意对任何人。不是她变得豁达了,而是她明白,过去,只有在自己这里过去,才算真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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