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是个写着重逢与离别的地方，从前每次出差回来，我最期待的就是回到家里喝上母亲的一碗汤，暖上心头的感觉。我对刘术君说，“一会去我家喝碗汤吧，田蕊也去的。”
他似乎也渐渐习惯了我的询问，点头。我们拿到行李向外走，田蕊快步迎上来，将我不在这段时间公司的业务一一细说。我忽然感觉会在这里遇见苏秋末，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目光停留在我刚刚走出的地方看了一会，想到她这会应该在跟初吉较量，自嘲的笑了下，快步走出。叶婧和苏秋末从机场的汉堡王走出，苏秋末埋怨道，“你非要提前来，看吧，还要等半个小时才能换机票，机场是最无聊的地方。”
“可以看飞机起飞啊。”
“飞机起飞有什么好看的，叫你和我一起去学开飞机，你又不学。”
“大小姐，这里是中国，私人飞机可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
“我当然知道，学开飞机不过就是要你多掌握一项技能，你还记得那个电影，好像叫2012，那会开飞机的，在危难时刻，可以救命的，再说学了开飞机你就会更清楚飞机的优势，要知道，飞机是所有交通工具中最安全的。”
叶婧笑道，“好啦，知道了，我呢，陪你出去抽支烟，你呢，陪我一起看飞机起飞，扯平了？”
苏秋末满意的点头。两个人挽着手走出机场，叶婧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带着少女的天真与憧憬，嘴角挂着思念的笑意。苏秋末依旧用拇指和食指拿烟，深深吸一口，轻轻吐出去，朝着烟雾摆动的方向，看到两男一女快步的走着，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又好像从来都没见过，她转身看向叶婧的方向。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借个火。”
她扭头看向身后，分不清自己是惊讶还是喜悦或者其他什么感觉，只是阳光正浓，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像是被光晕笼罩，嘴角还是不自觉的挂起了弧线，将打火机递给对方，“怎么是你？”
“我跟踪你。”
苏秋末毫不顾忌的哈哈大笑，笑声传到叶婧的耳边，她连忙回头，看到苏秋末和一个高个子男孩有说有笑的，猜到那男孩就是秋末口中的张晓东，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她仰起头，看向飞机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像秋末此刻上扬的嘴角。我也被那飞机的声音吸引，朝着机场的方向望去，我看到机场的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他似乎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连背影都让人感觉那样幸福。我仰头望着飞机，脑中浮现出某个电影桥段，或许，苏秋末就在里面，我总觉得，她不是一个会停留很久的人。停车场的出口，一个穿着西服的女人忽然冲出来，田蕊险些撞到她，她一只手拿着文件袋，另一只手拎着一双高跟鞋，我打量着她，看上去年纪不大，梳着干练的短发，眼睛圆润，眼神坚定，她像是确定了车里有她要找的人，连忙跑到我的车窗前很用力的拍着车窗。我按下车窗，看到她脸上划过的汗珠，她深吸一口气，再看一眼我身边的刘术君，对我说，“陈总您好，我是创赢公司开发部的郭程程，我之前有跟您的助理田小姐打过电话，但您刚好不在，也联系过几次刘技术，可是都没有约到您，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讲一下我的项目？”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田蕊，将车窗按起。田蕊立即下车，“不好意思郭小姐，我已经和你说过了，这个项目，陈总是不会考虑的，我想，刘技术也一定和你沟通的很清楚了。”
“不是的，我有改进，这一次，我真的是按照你们的想法改的，”郭程程跑到刘术君一边，举起文件袋，大声道，“刘技术，我这次改好了，您可以看一下，如果您觉得不合适，我还可以继续改，一直到您满意。”
田蕊再次走到她的面前，语气生硬的说，“郭小姐，不好意思，今天是陈总和刘技术的假期，现在属于他们的私人时间，要见他们还是跟我约个时间吧。”
她对着车窗又举了下文件袋，看到车窗依旧没有反应，再看向田蕊，像泄了气的气球，低下头，向后退了两步，没有再说话。田蕊回到车上，车子重新启动，刚开出不远，刘术君开口，“陈总，不然我先拿了方案来看一下，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等了几天，也不容易。”
田蕊停下车，等待我的指示。我对刘术君微微点头。郭程程看到车子停下，立刻跑了过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站在车尾等待着，看到刘术君下车，她连忙迎上去，脸上挂着感激的笑，激动道，“刘技术，我这次，真的是……”“好了，把东西给我，你回去等我电话吧。”
刘术君安慰道。“谢谢，谢谢，谢谢，非常感谢。”
她对刘术君深深的鞠躬。刘术君像是在她的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对她点点头，转身快步回到车上。他下车的时候，我大致在田蕊口中了解了郭程程口中的项目，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光着脚站在那里，我对田蕊说，“叫辆车给她。”
机场的另外一边，张晓东问苏秋末，“你说遇见再说，这次，怎么说？”
“有什么可说的，清城就这么大，遇见了，就遇见了。”
“你又要走？”
“人生在于折腾，听过这话没？”
张晓东摇头。“哈哈，这次记住没，这话是我说的。”
叶婧走过来，说，“好了，收起你那银铃般的笑声吧，可以办理登机了。”
“还没给你们介绍呢，他就是我在318遇见那位张晓东，这是我的好朋友，叶婧，是位律师，你们家公司需要法律顾问可以找她，建城地产的御用律师。”
苏秋末介绍道。张晓东惊讶道，“我家开的。”
叶婧也几乎震惊道，“你是张总的小儿子。”
“对啊，我在大连读书，没怎么回家，很少去公司，所以，你不认识我，很正常，而且，我不喜欢盖房子，我更喜欢金融和哲学，也许将来我会追寻玄学，毕竟哲学的尽头是玄学。”
他没有刻意去炫耀自己的家世，以一种极为平常的语气说。苏秋末忽然对他说的话，有些兴趣，接话道，“当然，不过哲学，本来就很难，表面上看，它是一种理论化的模式，就好像自然，初春的万物复苏，或是寒冷到来，大部分的动物会选择冬眠，这是有迹可循的规律，但是思维不是。当人的思维开拓到一定的维度，极少数的人会出现另外一个或是几个空间，它没有一个准确的规范，所以它的定义才会前置于玄学，但它在科学之后。说到玄学，不免要想起关于佛法中提到的‘空’”她注意到面前那两个人的神情，瞬间失去了兴趣。两手一摊，说，“登机去吧。”
“不行，你至少留给我你的电话，或者微信。我保证会回去好好的研究，你说的哲学。”
张晓东跑到她面前拦住她们。“你去研究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下一个学科了，所以，下次吧，下次再给你。”
苏秋末推开他，拉着叶婧走进机场，却好像忘记了什么。张晓东失望的看着她们的背影，一直到她们消失在他的视线，他并不能理解苏秋末所说的哲学，其实，他对哲学的理解，只是黑格尔的那句“存在即是必然。”
当然，如果不是这句话说起来比较深奥，可以让他有在其他人面前炫耀的资本，他恐怕也不会在刚刚提到哲学。不过他专攻的金融专业，的的确确是有所成绩的。没能在苏秋末的面前，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他有些灰心，更让他不舒服的事，他并没有找到她留在大昭寺的东西。他转身打算离开，看到烟盒上面放着的打火机，他快速拿起，兴高采烈的跑进机场，找寻着苏秋末，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次她跑不掉了。终于在三号安检口看到她的背景，张晓东连忙举起打火机得意的喊道，“苏秋末，你有东西忘在我这里了。”
她回头看向张晓东，皱眉道，“我就说，好像忘了什么。”
“那就把你的微信给人家，能怎样？”
叶婧在一旁不以为然道。苏秋末白了她一眼，走到张晓东面前，拿出手机，调出自己的二维码，“打火机先放你那里，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去取。”
张晓东一脸满意的加好微信，傻笑道，“你拍几张照片发我，就像咱们在拉萨拍的那样，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什么的，没准下次我也去，还可以找一找你留下的东西。”
“怎么，你在大昭寺找到我留下的东西了？”
她问。“我说没有，你会不会失望？”
“你要是说有，我恐怕会吓一跳。那是我跟你开的玩笑。”
说完，苏秋末转身回到叶婧身旁。张晓东对着苏秋末喊道，“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它，等你回来。”
“我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对你蛮在乎的。”
叶婧小声说。“是吗？”
叶婧确定的点头。苏秋末回头望向站在距离她十几米的张晓东，他也在看着她，她对他莞尔一笑，回过头，对叶婧说，“年轻的时候，谁没在乎过呢。”
到了我家，母亲早已准备好晚餐，刘术君笔直的坐在沙发上，像是等待着审判，田蕊倒了一杯水，给他，他连站起来接。田蕊笑道，“你别这样，陈总的家人很亲切的，你这样拘谨，他们该不好意思了。”
“你第一次来，还不是这样。”
我说。“好了，过来吧，你去楼上，问问你爸还吃不吃，他刚才饿了，吃了一口。”
母亲温柔道。我走到父亲的书房门口，他正在看那本被他翻烂的《基督山伯爵》，听到有人上来，他将书签放好，摘下眼镜，问，“大理怎么样？”
“还不错，妈叫你下去吃饭。”
我说。“关上门，说两句？”
他问。我关好门，走到他面前坐下，看着他苍老的容颜，不自觉的开口，“爸，谢谢您。”
他揉了揉眼睛，笑道，“看来，你收获不小啊。”
我问，“公司的事，您都处理好了吗？”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事情，”他拿起茶杯，顿了顿没有喝，语气郑重，说，“关于这个圈子，我不想告诉你，这样，即便有一天发生了什么，你说不知道，也不算说谎。”
他拿出一张白纸，用铅笔画着，两个圆圈，其中一个压着另一个边缘，在下方，又画上两个同样的圆圈，压着上面的两个边缘，最后，他在四个圆圈交汇的外围，画上了第五个圈。他指着第五个圆圈的中心，说，“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我已经出来了，不希望我的儿子，再进去。”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进去。”
“那我不是可以带着老太太出去玩了？”
他收起严肃，笑道。“我出钱。”
“好啊，不过，我们这一走，三年五年，可都不打算回来，你的钱够吗？”
我挠头，“爸爸，别开我玩笑。”
“小样，还出钱，你有多少钱，我会不知道？清商银行的钱，不要用，爸给你找个干净的银行。以后记住，先做好自己的事，遇到别人有事，先问问自己，做好自己的事了吗，自己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可以问你妈妈，我这四十年都是问她。或者，你也娶个睿智的媳妇，不然我怕，咱家富不过三代。”
他站起身。我问，“爸，在您的心中，徐菲算不算睿智？”
“读史可以明智，但是她似乎并不理解，我的用意。”
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吃饭吧，别让客人等。”
我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些年母亲对我的教导，都是总结了父亲的经验，而她过去对徐菲的提点，并不是徐菲所理解的居高临下，我今天才理解父母的用心良苦，更何况是徐菲了。所以，没有人真的错，只是我们始终在筛选对的答案而已。第二天早上，我来到公司，在楼下的电梯前看到郭程程缠着刘术君，我看了下时间，8:50。“刘技术，您只要给我五分钟，我只要五分钟，绝对不会耽误您上班。”
我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着门口那对年轻男女，那女孩像极了从前的刘术君，我看了一眼她有些别扭的站姿，再看向她脚上的高跟鞋，很明显，那双鞋她穿着并不舒服，不然她昨天不会拎在手里。不由得觉得女人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明明穿得不舒服，却还是要让自己忍受痛苦，只为了别人眼中的美观。忽然想到苏秋末，想起遇见她那天，要是她穿着一双不舒服的高跟鞋，恐怕我就不会在马路上看见她了吧。我拿出手机，本想找到她的电话号码打给她，但看到时间已经到9:05，再看向电梯口的那两个人，我站起身，走过去，厉声道，“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刘术君被我的声音吓得一惊，过去的几天里，我并没有对他如此严厉过，甚至于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也没有如此过，他低下头没有说话。郭程程连忙解释道，“陈总，是我拉住刘技术谈项目的事情，对不起”她一个劲的对着我点头道歉，我没有看她，只是有些失望的看着刘术君，一直到电梯声响起，我说，“你这个月的满勤奖没了，再发生同类的事情，自己找田蕊递辞职信。”
我走进电梯，他立刻跟我进来，连忙按下电梯。一直到电梯门关上，郭程程还在那里说着道歉的话。到了办公室，我以为刘术君会来找我解释，但是一整个上午他都没有过来，我也在处理着这些天不在公司留下的事情，午饭后，我在室外平台上吸烟，接到初吉的电话。“陈苏，你说这个苏秋末是不是身上有翅膀？要不然，她家就是开航空公司。这刚回来才几天又飞了，还把叶婧带走了。”
“她去哪了？”
我问。“叶婧刚给我发来微信，她们现在已经在桂林了，还给我发了好多照片。”
“哈哈，说走就走的旅行啊。”
“昨天一条微信在机场，今天就在桂林了，那个苏秋末不会高兴起来把叶婧带去英国吧？”
“也不是没可能。”
“你丫的这是幸灾乐祸吗？你不想见她了？”
我没有立刻回话，我当然想见她，可是冥冥中我和她总是在同一个地方，却又遇不到对方，就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我们总是错过。我对初吉说，“想见却见不到，可能是缘分没到吧。”
“要不这样，等叶婧回来，我就让她把苏秋末介绍给你，然后，你缠着她，她就没心思打扰我和叶婧了。”
我笑道，“没必要，我现在真的很忙，不过我想，认识的事情，还是等一个合适的契机，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一年四季都在忙，我觉得，现在就是认识她的时候了，”初吉顿了顿，“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桂林找她们去。”
“我才刚放假回来，真的有好多事情需要处理，我又不像你，铁饭碗，说走就能走。我这公司几十人等着我养活呢，休假回来又跑出去，不是她没那么重要，而是我认为，没这个必要。”
“不是我说你，挣钱重要媳妇重要？你那些员工能给你生孩子陪你过一辈子？”
“不赚钱怎么养家养媳妇？”
“滚蛋，少跟我扯没用的，我马上订机票，你就告诉我，去还是不去。”
“不去。”
“陈苏，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要是不跟我去，可别后悔。”
“初吉，”我犹豫着要不要把我对叶婧的听说，告诉他。“怎么，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我是一定不会去的，也建议你不要贸贸然就跑过去，当然，如果你只是一时新鲜，想要给叶婧一个惊喜，或者睡上一觉，那么我不拦着你，但如果你是认真的，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毕竟，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我不敢随意的评价叶婧，只能这样点到为止的提点他一下。初吉听得一头雾水，问，“这话，你说的？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没什么，你就当我，多嘴吧。”
初吉没好气的说了句脱线，就挂断电话。我又点燃一支烟，刘术君走到我身边，小声说，“陈总，对不起。”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我讲电话，就像曾经我听到他一样，不过意料之中，他会主动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会来这里。我看着他，笑道，“有什么事需要说对不起呢？”
“早上迟到是我不对。”
我点头。他没有继续说话，像是等候发落的犯人。我将烟熄灭，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回到办公室。我们在办公室里谈了很久，他将郭程程的项目详细的讲给我听，的确值得停下来听完。那是一项很有意义的方案，将一款经典游戏制作成手游，郭程程认为一款游戏不仅是打发时间，也是一场纪念青春的回忆。虽然我在年轻的时候没有沉醉于网络游戏中，但是听了她的方案，我开始对开发这款游戏起了兴趣。我对刘术君点头，肯定了这个项目，他眉间的乌云才渐渐散去。出门前，他说，“陈总，您是一定不会喜欢田蕊姐的吧。”
我笑道，“当然了。”
我很好奇他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看着他。刘术君眉间挂起春意盎然的浅笑，离开了办公室。他走后，我便打开电脑，将郭程程项目中的那款游戏下载到电脑上，那游戏的画面很唯美，女性角色出生地，像仙境一样，青草随风摆动，音响中传来风与鸟的和旋。游戏中的人物也很生动形象，我打开游戏商城，了解游戏的消费方向，又在网上搜索了游戏攻略，开始研究这个项目的开发线路，以及商城可以利用的消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