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人,儿虽有尺寸之功,然去秦之功更是数十万赵国将士之功也,儿以上将军之身,而行外交之责,却有僭越之嫌也,被去职拿问亦是应有之意。今劳母亲不辞劳苦,出城相迎,不甚惶恐,还请母亲保重身体为上,放我等离去。”赵括对着老母亲恳切地说道。
“可是,我儿……”老母亲还是不肯放手。
不待老母亲继续说,赵括打断道:“母亲请听我一言,今虽被拿问,然有司并未定下儿之罪也,儿亦有辩驳之所也,更有平原君、蔺上卿等忠正之士,也在为儿四处奔走,今若私纵而逃,此无罪亦成有罪,更陷忠正之士于无地自容也!还请母亲放行,以全儿之声名,以成儿之忠义也!”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赵母又岂能不知,可天平的一边是“仁义”,另一边却是自家孩子的性命,一时间赵母心中犹如天人交战。
但终究,赵母的双手还是渐渐松了开来,不是她不顾儿子的性命,只是为了尊重赵括的选择。而在一旁的平原君也很快会意,让早已准备在一侧的侍女将赵括母亲扶开到一旁休息,同时也为赵母包扎双手。
见赵括母亲终于离开,平原君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身正要离开,却恍然发现,短短的时间内,原本还算通畅的道路已经被人潮所淹没,偌大的城门洞中,还有无数的人儿正往外挤着,连负责秩序的城门吏都一个劲地向着赵括的方向涌动着。
显然无论进退之路,皆已是水泄不通。平原君很清楚,自己根本无力解决,更不能强行开路,无奈,只得再度望向赵括!
赵括虽然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影响会如此之大、如此之快,但事到如今,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随即,身负锁链的赵括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为啥会踉跄?嗯,只能说:你跪你也麻!
看着囚车之下,那密密麻麻的人头,听着那一声声“上将军”的呼喊,说不自得那是假的,这数月的苦也算是没有白受。
“诸位父老乡亲,且听括一言!且听括一言!”赵括平复下激动的心绪,缓缓开口,朗声对囚车下攒动的人们说道。八壹中文網
周围众人听得上将军要讲话,纷纷提醒旁边之人不要在言语,很快闹市般的城门口便安静了下来,赵括在百姓心中的威信可见一斑。
赵括见众人安静了下来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只要能静下来,就算是说服了一半了。当即,赵括便继续朗声说道:“长平一战,损伤我大赵男儿三十余万,不过是堪堪战平暴秦,此实乃括之罪也!且括迫于战场形势,不得已以将军之职而行外交之政,求援魏国在前,迫死白起在后,此皆僭越之大罪也。”
“长平一战乃大胜也!”
“上将军大功也!!”
“上将军无罪!!!”
知道真相的民众如何容得赵括自污其名,当即便争相为赵括辩白,很是不太同意赵括给自己定的“罪名”。
带着锁链的赵括微微向着大家鞠上一躬,而后便继续说道:“今括去职而回京,为的便是要说明长平战场之原委,以我王之明,定能分辨是非曲直。二三子欲塞吾之申辩之路耶?”
场中为之一静,显然,赵括的激将法产生了效果。
当然同时,赵括也给赵王小小地挖了一个坑。要是最终自己无碍,那是自然是赵括自己的申辩给力了,可若是最终自己还受到了惩罚,那可就不是什么谗言什么乱臣可以推脱的,毕竟赵括已经申辩了,赵王还不肯采纳,那么原因便只能有一个了——赵王昏聩不已。
见众人的想法已经有所松动,赵括随即顺势说道:“二三子暂且让出一条道路,好容吾等进宫面呈我王,申明原委!诸君要相信我王!”
显然,赵括还在继续给赵王挖坑。
言罢,在场的百姓们也纷纷沉默,很快一条仅容许一辆马车通过的小道被众人让了出来。
平原君见状,赶紧吩咐车队前进。
正当囚车车轮滚滚向前之际,突然人群中又爆发了一句:“上将军保重!”
紧接着,人群之中便是络绎不绝的“上将军保重!”
站在囚车之中的赵括莞尔一笑,百姓啊,就是这样的可爱,随即微微躬身,已作感谢。而在一旁接受着包扎的赵母,看到此等场景,不由得潸然泪下,多少年前,自己的丈夫归来之时,百姓也是如此地围拥、高呼——但愿儿子的选择会是正确的。
车轮继续缓缓向前,围堵着的人群终于渐渐稀薄了起来,眼见着王宫轮廓渐渐浮现,身后“保重”的呼喊之声,也终于渐行渐远渐无穷。
而王宫的宫楼之上,一群身着锦衣的人们正静静地看向赵括来时的方向。
为首一人正是赵王。显然,众人皆是为城中突然的高呼而惊动,这才在王宫的角楼之上作眺望状。
“赵括仅是走了好运,上天垂怜于我赵国,才能赶走秦国的。且这也不算是什么大胜,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已。”大夫楼昌在赵王的左手边说道。
“上将军以一己之力而退秦军,总归还是大功于赵的。”一旁终究还是有一个耿介的大臣看不过楼昌的诋毁,当即出言道。
只可惜,楼昌可不是孤军作战。
“或有尺寸之功,然其僭越之事也是不争之事实。以其戴罪之身,这才方一入城,便已引得全城围观,其行事之狂悖亦可见一斑也。”平阳君赵豹在一旁反驳道。
长平之战,赵豹本就不同意打,如今得胜而归,让平阳君好生没有面子,自然对于这个“罪魁祸首”,极尽其力地诋毁了。
不待那大臣继续申辩,楼昌便先行接过了话头,道:“平阳君所言有理也。若非我王果断与秦国达成协议,何能取两郡之地,而全大军之归?赵括实乃贪天之功也。其归国也,本该谨小慎微,然其入城之行径也,何其狂悖,几无一丝悔过之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