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夜间清冷的北风吹过,带着篝火一齐舞蹈,却又为这肃穆的夜增加了几分灵动与生机。
“滴答、滴答”
铜壶滴漏依旧在不疾不徐地流淌着,仿佛一切都与它无关。但显然,在场数千双眼睛无不紧紧地盯着它的方向。
当然,那并不重要。无论他人怎么看,默默地按照自己的节奏,一点一滴地积累,才是他该有的作用。物如此,人又何尝不是。
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台下数千的人马,赵括却不似旁人一般的期盼着时间的流逝。相反,赵括宁愿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这一个欲决未决,却又胜券在握的时刻。
只可惜,不急不慢的滴答声中,那个熟悉的标记,终于出现在了虞卿的眼中。
没有任何的迟疑,虞卿立即走向了高台的边缘,对着高台下的李牧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直关注着高台的李牧自然在第一时间就接到了虞卿的讯息,没有停留,腰间长剑几乎在看到虞卿的同一时间便已然出鞘,随即高举向天,大吼道:“起!”
随即,阶下红旗上下翻滚,土堆之上钟鼓闻令而动。
“咚......咚......咚......”
“呜......”
悠扬的鼓角之声突兀地响彻在天地之间!
“祭天地”的仪式算是正式启动了......
足足一个多时辰过去,随着铜鼎之中袅袅的青烟渐行渐远渐无穷,繁复的祭天仪式也终于告一段落。
一行人随即在大军的护佑之下,浩浩荡荡地返回邯郸城!在邯郸城中,还有这祭天地的最后一个议程——太庙祭祖。
而从祭坛归来,又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没办法,队伍之中多是养尊处优的官员们,品级不够的他们可没有马车可坐,仅仅靠着体力硬撑到了现在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随着偌大的邯郸城渐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却见一缕缕的金光正从东边笼罩住了整个邯郸城。
一时之间,众臣皆兴奋莫名——这可是大吉之兆啊!
嗯,好吧,也有一定的巧合吧,毕竟如果不是晴天,断然不会有如今金光泄地的场景。当然,关于时间的问题,显然是平原君等人经过严密的计算的。
无论如何,这缕缕的金光着实让所有的赵臣都兴奋不已,连奔忙了一夜的疲乏,也消散了不少。
很快,队伍迎着初生的太阳,缓缓地进入邯郸城中。
刚刚经历一次彻夜狂欢的邯郸城,再次陷入欢腾的海洋。
原来,不少百姓昨夜没有见到赵括出城,听惯了英明神武赵王括的故事的孩童,更是急得哇哇大哭。
于是,在大人们的心有不甘和孩童们的哇哇大哭之下,百姓们干脆就携妻带儿地守在城门口,期盼能够等到赵括的归来。
可是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在城中的百姓,灵机一动,干脆就与家人沿街搭起了个小棚子,点燃个小炉子,再置桌席几张,一家人团坐在一起,虽然不如家中温暖,但却也十分的惬意。
团圆的目的从不是那空空荡荡的房子,而是聚在一起的家人。家人在哪里,哪里才是家,哪里有家,哪里就可以守岁。
这样的举动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地被传扬了开来。
引得百姓们纷纷效仿。家在邯郸的,拿出桌椅和火炉,外地赶来的,掏出包袱里的吃食,很快三三两两的百姓便聚集在了一块。甚至连团圆都不限于自己家了。
你还真别说,在这月色之下,邯郸城的主干道旁,跟来自天南地北的赵家儿郎们一起守岁,一边诉说着那长平之战的险要,一边夸耀着自己王上的料敌如神,一边慢慢等候着赵括的归来,倒还真别有一番风味。
这也是就是赵国了!换了其他的国家,哪有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只是这样的举动,却是苦了邯郸城的衙役们。刚刚护送完大军出城,就准备回家和老婆孩子一起守岁呢,突然就被纷纷被通知到大街上维持秩序。
好在的是,到了大街之上,众人才发现邯郸百姓们已经自发地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中间大道留空,毫不影响车马的通行,就连两边的棚子,每隔两三个也会故意地空出来一段,以人员的方便走动。
看着这谨然有序的一幕,哪里还需要他们来维持什么秩序。
只是这来都来了,也不能干杵着啊!干脆,衙役们也把自己家人从家里给拉了出来,厚着脸皮就加入到了自己负责的某段路程的某个棚子中。
嗯,怎么说呢?与民同乐,一起守岁便是!
于是,随着官方的下场,街上的人越发的多了!
当哒哒的马蹄再次踏入邯郸城中,街上的人比之昨夜送行之时也是有增无减,而等候一夜的百姓眼见着他们的王上归来,自然再度欢呼了起来,几乎瞬间就将气氛点燃到高潮。
虽然经过一夜繁复的祭天之礼后,赵括也是有些疲累,但好在一直坐在马车之中,比起其他人那自然是要好上的。眼见着邯郸百姓如此热情地呼唤着自己,赵括自然也不能扫了百姓们的兴致。
当即,赵括便又站起了身子,轻轻挥动手臂,向着百姓们缓缓致意。而赵括如此亲民之举,无疑又给他在民众心目中加分不少。
车队在百姓的簇拥下,很快到达太庙之外,平原君和廉颇等人这才被各自手下唤醒,几人都已经上了年纪,赵括自然是安排了马车给他们随行的。在归城的路上,几个老人便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睁眼的功夫,却见晨曦里的邯郸城依旧那样的热闹非凡,简直恍如隔世哉!不用问,这些百姓一定是等了一夜,平原君与廉颇相视了一眼,不可置信之中,却又带了些许的敬佩与兴奋之情,民心所向,赵国何愁不兴哉!
尚不及多思,赵国太庙已在眼前!
重新整理好衣袍与心绪,廉颇和平阳君一左一右紧随着赵括便步入太庙之中。至于虞卿和百官们却是只能跪拜于殿外了。
三拜九叩,一通不逊色祭天地的仪式过后,在平原君并不高亢的“礼毕”声中,终于完成了祭祖的仪式。
等赵括走出太庙,那日头却已升得老高了。
再次乘上车辇,绕至王宫东门,伴着越升越高的太阳,马车缓缓驶入王宫之中。
钟鼓随之再鸣!
议政大殿之前,车辇稍驻,赵括越下马车,自主道拾阶而上,入殿,行至侧殿,换下厚重的冕服,更换上稍稍轻便一点的吉服,再至主殿之上,端坐。
宦者令紧紧随在赵括身旁,待赵括坐好,又为赵括整理好服饰衣角。一切整备完毕,又看了看一旁的铜壶滴漏,略略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到标识。随即宦者令方对着赵括一礼,随后转过身踏前一步,干脆地朗声道:“吉时已至,众臣朝拜新王!”
“朝拜”的指令由一个个宦者依次传递到平原君等人耳边。
最后一位宦者语毕,平原君朗声拜曰:“微臣,朝拜我王!我王万年!”
言毕,当先拜倒在地!身后众臣呼啦啦地跪倒一片,百官遂行三叩之礼。
“进!”赵括的话语从殿中传出。
以平原君为首的百官,遂小步前趋,自主道两旁而上,于主殿之外,稍驻。
平原君再拜曰:“微臣赵胜,率百官,再拜我王,我王万年!”
言毕,又是三叩首!
“进!”赵括再度答话。
于是平原君带着百官,再从主殿的侧门鱼贯进入大殿之中。
稍稍站定,平原君用余光瞥了瞥后头,见百官皆已入殿,随即三拜道:“臣赵胜,率百官,三拜我王,为我王贺!我王万年!”
言毕,又带着百官行三叩之礼。
随着赵括的一句“起!”,百官朝拜的三拜九叩之礼终于全部完成。
紧接着,就是各国的使臣的朝拜了。
“众使觐见!”宦者令在众臣缓缓归位之后,随即再次唱道。
不多时,众使臣便纷纷上殿而来。只不过与上次众使的觐见不同,这次的使者不是六人,而是七人。多出来的,正是周使。而因为周使的到来,各使臣的顺序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最前排的乃是周使与秦使,周在右而秦居左;第二排则是楚与魏两国,楚在右而魏在左,最后一排,从左至右则分别为燕、齐、韩三国。
这已经是多方权衡过的顺序了。而按照负责外交事宜的虞卿所排出的顺序,则是由周使单独排在了第一排,第二排则是秦使与楚使,第三排则是魏国与齐国,最后的则是燕国和韩之国。
只可惜,秦国当然不会同意屈居二排,更在周使之后。
于是无奈之下,虞卿也只能让秦使与周使并排而立了。应该说,虞卿已经很给周使面子了,虽然迫于秦使的压力,让秦使和周使走到了同一排,但好歹还是坚持让周使走在了更为尊贵的右边。
但显然,周使并不领情。再加上赵国祭祀天地,居然一不向周朝廷报备,二不用天子胙肉,在周使眼中,几与乱臣贼子无异了。
眼见着已经来到了赵国朝堂之上,周使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一场危机已经悄悄地将临到了赵括和他的赵国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