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生退意的,却不仅仅是韩之国的上将军一人而已。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廉颇,心中也渐渐打起了退堂鼓。原因很简单,因为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预想中的方向进发,可廉颇丝毫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焚烧粮草的确迫使秦军放弃了城池的优势,转而来进攻自己的营寨。可问题是,在这样大好的局面下,仅仅一天的时间,联军的内部就发生如此重大的裂痕,甚至距离分崩离析,也只是一线之隔了。
这还是联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一旦战事出现任何的反复,联军之中会发生什么,廉颇简直不敢想象。
回到自家的营地,廉颇第一时间找来了周骐。
叫他来,当然不是为了明日的战斗,相反,他需要的是周骐回到上党郡,回到边境重镇轵城,调集在上党郡中的兵力,保证自家退路的安全。
面对廉颇将军的要求,周骐也是颇为诧异。
这才刚刚接触秦军,自己就想着退路了,这在以往的作战之中是不可想象的,但考虑到其他三国可能造成的拖后腿的情况,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好在的是,通过接纳周王畿的百姓,赵国已经在这场对峙中占尽了便宜,即便是如今后撤回上党郡,亏的也不算太多。
当然,为了尽可能地消耗秦军,廉颇依旧需要留在这里。
打发走了周骐,廉颇随即手书一封,向赵括汇报如今的联军的情况。
其实,摆在赵国面前的路并不多,细细数来也就只剩下两条。
第一,就是尽可能地与秦军作战,消耗秦军的有生力量,在联军出现崩盘的迹象后,及时后撤至上党郡,以周王畿之地换秦军至少十万至十五万大军。
第二,就是以北地主力大军南下,在联军崩盘之后,进驻战场,以赵国一家之力,再战秦军。
什么?提前南下,与联军会战秦军?
赵国显然不会这么做。
从单纯的军事角度来看,现在增加兵力远不如联军崩盘后增加。
此时赵军增加兵力,也依旧无法改变联军内部分崩离析的现实,甚至赵军本身的战力还会因为联军而拖了后腿。
就如今日的作战,赵军的骑兵不仅需要与秦军厮杀,还要顾及主营的安全。
从利益的角度来看,单独面对秦军,也是更有利于赵国的。
因为赵国之前组建联军的时候就承诺过放弃周王畿的土地,若是此时增兵,那么这个协议就还依旧有效。
可能联军崩盘之后,赵军单独对阵秦军,那就是另一场战役了。
从法理和道义上,赵国都可以堂而皇之地无视掉之前的承诺。当然更重要的是,联军崩盘之后,即便是三国对赵国的作为有意见,也无力声讨了。
当然,选项虽然只有两个,但能做出这个决断的,除了赵括再无二人,哪怕是廉颇、哪怕是平原君都不行。
若是选择了第二种方案,则无异于秦赵的一次决战。即便不是亡国之战,也至少会关系到未来十数年的战场主动权。可以想象,一旦赵国增兵,秦王也会毫不犹豫地从本土增加兵力,鹿死谁手,尤未可知也。
即便是选择第一种方案,也依旧需要调集更多的兵力,守卫上党郡。
显然,有这样的权利的,只有如今的赵王——赵括一人而已。
如今,廉颇要做的,就是在静候赵括的决断的同时,尽可能地保存赵军的战力并消耗秦军的实力。
很快,廉颇的手书已毕,随着一只信鸽的起飞,联军最新的情况也随即插上了翅膀飞向了邯郸城中。
而在赵军廉颇的信鸽飞往邯郸之前,一队快马早已从韩军的大营之中狂奔而出,不用问,那是韩之国的上将军向韩王禀报情况的快马。
只是,相对于廉颇将军的详尽阐述,韩将军的汇报就显得很简单了。
一句话:赶紧撤吧王上,这里就没好人!
......
仅仅是一天的战斗,四国的联军便有两国打起了退堂鼓,这仗还能打好吗?
不过,不管是廉颇将军还是韩之国的上将军,也都很清楚,在自家的王上没有最终下定决心之前,他们必须守住营寨,护住自己的大军。
只不过,秦军的做法却又令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别说联军的队伍了,就连蒙骜将军也是懵圈的。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踏着晨曦的阳光,联军之中擂鼓渐起,休息了一夜的联军很快站上了城楼之上,滚木礌石一根根地往城墙上运着,锋利的箭矢一捆捆地往城楼上搬,甚至是新鲜出炉的金汁......
只是,等联军的将士们站上了城楼,借着头顶微弱的阳光往外一看,却哪里有秦军的踪迹。
一片红色的土地上,除了昨日大战留下的些许残肢断臂之外,哪里有一个胡伦个的人。
此情此景,不仅将士们面面相觑,就连几位上将军也是懵了圈。
攻城战,要的就是延绵不绝的攻势,迫使守军疲于奔跑,然后在疲惫中寻找守军的疏漏,最终一击而破。
昨夜秦军没有进攻还能以赵军骑兵在侧解释过去,可今日天气上好,秦军居然也没有进攻?
或许是秦军要晚一些进攻?
一个荒唐的念头渐渐在众人心头浮起,只是,也没有道理啊。
秦军不可能如此惫懒才是,要知道晚一刻进攻,就少一刻进攻的时间,也将少一分攻破城寨的机会。
秦军将领断断不会如此施为才对。
可,秦军不进攻?这更令人摸不着头脑啊!
莫非,秦军退了?
这才攻了一天而已,而且明显秦军的中军主力都没有动作,怎么可能就此退却呢?
似乎所有的可能都是不可能。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立在了城头之上。
“传令:斥候营立即向洛城方向进发。”信陵君终于还是皱着眉头对一旁的传令兵发出了命令。
身为大军主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重大,在没有确切的情报之前,信陵君绝不能轻下判断。
派出斥候打探消息,也是应有之意了。
“是。”传令兵立即答应道。
“命人去请廉颇将军前来。”信陵君再度命令道。
“是。”又一名传令兵立即答应道。
“其余诸军,严守城墙,不得轻动。”转过身,信陵君随即对其他的将士们说道。
“是。”得到军令的将士们自然也是立即拱手答应道。
只是,忙活了一早上,却是连个秦军的影子都没看到,不由得众将士的心中还是有些烦躁不已的。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廉颇几乎是和派出的斥候一起来到的主营之中。
倒不是廉颇将军故意迟来,而是他必须安定好自己的赵军才能动身,因为周骐也在昨夜离开了大营,如今的营地之中,能独挡一面的将领还真没有。
不安排好防御,廉颇也不敢轻易出来,尤其在这敌情不明的情况下。
是的,就连廉颇也没看透秦军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是,随着廉颇进入主营之中,听着阵阵将士们的抱怨声,廉颇似乎已经猜到了些东西。
很快,廉颇再度来到了主营之中。
刚刚坐下,外间便汇报斥候营已经回返。
信陵君随即传令斥候营入内。
“见过诸位将军。”斥候营首领立即拱手道。
“不必多礼。”信陵君当即摆了摆手,随即有些迫不及待地道:“洛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额。”首领有些吞吐,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洛城并无异常。”
“什么叫做并无异常?”信陵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连带着语气也有些急躁了起来。
首领见状,只能稍作解释道:“就是一切如常。”
好嘛,这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
许是看到信陵君就要爆发的样子,首领赶紧再度补充道:“洛城之上,秦军岗哨林立,就如同这几月一样,城中秦军也刚刚响起起床号角,如今正在演练之中。一如对峙的几月一般。”
闻言,几名上将军终于算是明白了首领在说些什么,只是眉宇之间的愁绪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是越发的浓郁了。
挥一挥手,信陵君随即打发走了斥候首领:“继续监视秦军动向,若有情况立即回报。”
“是。”斥候营首领立即答应道。
随着斥候首领的离开,楚、韩两国的上将军随即开始猜测起秦军的用意来,甚至信陵君也加入了讨论之中。
“秦军到底是想做什么?”
“是不是秦国内部出了什么事情了?”
“会不会是秦军的军粮供应不上了?”
“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击试探一下?”
......
可是,想来想去,却是总也不对。
以秦国之强,秦军之强,就算是内部或者军粮出现了问题,它绝不会让旁人知道,甚至在昨日夜里,秦军就已经悄然离开了。
问题就在这里,秦军进不进,退不退,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直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三人,心情也越加地浮躁了起来。
正在此时,却见廉颇淡淡地开了口,道:“秦军的目的,或许就是现在的诸君。”
“什么?”三人齐齐抬头看向了廉颇。
廉颇将军却不再回答,站起身走向了营门,随即站在了营门口,指着营外忙忙碌碌的诸军,转过身,淡淡地说道:“诸位,可曾去看看底下的将士们如今是何状态?”
“惶惶不可终日也。”不待三人回答,廉颇将军便已经开口答道。
闻言,信陵君似乎若有所察,而另外两人却依旧有些茫然。
“诸位都知道,因为我营与主营互成犄角之势,夜攻对秦军是极其不利的。”无奈,廉颇只能继续解释道:“换言之,秦军之攻势,几乎必然在夜间有所停顿。”
“然也。”三人点头同意道。
“既然形不成延绵不绝之势,秦军将领便索性将他的进攻变得无甚规律,因其攻势之不定,则我军将士必时时刻刻紧守防线,此为疲军之策也。”廉颇轻叹着气说道。
这也就是秦军能如此了,换了其他任何国家,都没法如秦军一样给予他国如此大的精神压力。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办法,却几乎是无解的。除非三国能克服心中对秦军的畏惧。
但,看看三人之前的焦躁,听听三人的分析就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连一国的上将军都对秦军如此忌惮,更别提下面的将士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