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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回头想想,我的高中时代未免过于无趣。Y少年是那些灰扑扑的年景里,我的忐忑、期待、辗转反侧、患得患失。我所有的光。」  ——雪莉酒实验室《经过梦的第九年》  /  隔天早上,收起晾干的伞,一页一页仔细抚平,折叠得整整齐齐。  周一。  夏漓今早自己特意在校外买了早餐,早自习后没跟林清晓她们一块儿去吃,待赶着去食堂的第一波学生离开教室,她拿上伞下楼。  然而晏斯时人不在教室。  听二十班的人说,他应该是去外教的办公室送剧本去了。  一早上期待见到他的心情,像个充盈的气球,“啪”地一下被戳破。  夏漓有些不甘心,没将伞交给旁人转交,准备再找个时间过来一次。  夏漓回到教室吃早餐。  没一会儿,林清晓从食堂回来,手里拿着花卷和豆浆,在她旁边空位上坐下。  林清晓将吸管插-进豆浆杯子里,“聂楚航下下周就要过生日了,你快帮我想想送他什么。”

夏漓的第一反应是:“书?”

“他又不是肖宇龙,送书也太敷衍了。”

“肖宇龙就在你背后。”

林清晓吓得赶紧回头去瞧,瞧见空着的座位,伸手打了她一下。  夏漓直笑。  思索片刻后,她还是认真回答道:“钱包、球鞋、背包、腕带、文具袋……”  “背包好像可以。周六你陪我去天星街逛逛?”

“好啊。”

“他生日那天要去唱K,你去吗?”

林清晓又说,“我问了徐宁,徐宁说她那天有事。”

“……又唱K啊。”

“也没什么可玩的啊,天气冷得要死,总不能逛公园吧。”

在那个狼人杀、剧本杀、桌游等聚会游戏尚未出现的岁月,高中生聚会,除了去KTV,还真没什么可玩的。  “你需要我去吗?需要我就去。”

“需要需要。”

这时候,门口有人来找林清晓。  是林清晓艺术班的那个叫欧阳婧的朋友。  欧阳婧往里探身,冲着林清晓招招手,“晓晓你出来下,跟你说个事情。”

林清晓说:“你进来吧。”

“可以吗?”

“没事没事,老师又不在。”

欧阳婧走进来,在林清晓前面的空位上坐下,跟夏漓打了声招呼。  作为朋友的朋友,夏漓跟欧阳婧是认识的,只是没深交过。  夏漓吃着东西,忍不住打量欧阳婧。  她真是生得漂亮又耐看,说话也慢条斯理的,有种电视女主播的温婉气质,无怪乎常年在校花的提名名单里。  “什么事?”

林清晓问。  欧阳婧说:“聂楚航过生日……”  “怎么,你不能去啦?”

“不是不是,我是想问……”欧阳婧看了下夏漓,似是有第三人在让她有些难以启齿,“聂楚航跟晏斯时有一些交情是吗?”

“他们一起参加过物理竞赛集训,勉强算是吧。  “我听说,上回聂楚航喊晏斯时一起出去吃饭,他答应了的。”

“……你消息真灵通。”

欧阳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晓晓你能不能拜托聂楚航,问问他过生日能不能也请一下晏斯时。”

夏漓忍不住看了眼欧阳婧。  欧阳婧也喜欢晏斯时,这她是知道的,但切切实实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林清晓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晏斯时会不会答应很难说。”

“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的……真羡慕你们,可以跟二十班一起演话剧。”

“羡慕什么?羡慕我老跟陶诗悦打交道?”

欧阳婧笑,“对了,晏斯时要演什么角色?主角?”

“他说他没兴趣也没时间,估计不会演吧。”

“你们排的是《西安事变》吧,好可惜啊,他穿军装一定很帅。”

“……你没救了。”

“晓晓你演什么?”

“我懒得演,可能就帮文艺委员管管妆发这一块。”

“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们化妆。”

“你自己不表演节目?”

“我是单人的,不耽误时间。”

“那到时候看情况吧。”

欧阳婧心满意足,站起身,“那我走啦,就拜托你跟聂楚航了。”

林清晓点点头。  夏漓拿一次性筷子挑着米线,微微的热气扑到脸颊上。  心里却有一股咽下加冰柠檬汁的微酸凉意。  上第一节课时,外面又开始下雨,一上午没停。  今日广播体操取消,夏漓拿上伞又下楼去了一趟。  站在二十班教室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去,最里靠窗倒数第三排的位置,晏斯时正在趴着睡觉。  夏漓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叫人叫他,怕打扰。  一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下了,夏漓赶去广播站,顺道拿上了伞。  下楼梯拐弯,避过迎面走来的几个学生,走到二十班门口,差点跟里头正走出来的人撞上。  夏漓刹住脚步,抬眼一看,是王琛和晏斯时。  她吓得差点话都不会说了,直不楞登地将伞递过去,“……谢,谢谢。”

“还用吗?”

晏斯时低声问。  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发觉他比自己感知到的还要高,而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一眼。  “……不用了,我今天自己带了伞。”

晏斯时这才接过。  王琛盯着她看,“哎我们是不是见过?”

“……上回聚福餐馆一起吃过饭的。”

夏漓哭笑不得又提醒一次。  “哦哦哦。”

王琛仿佛这才想起来,“我好像上次问过你同样的问题。”

“……”  感谢王琛,让她因紧张而剧跳的心脏缓了口气,“你们去吃饭?”

晏斯时“嗯”了一声。  夏漓回退两步,不再打扰,道了声拜拜,自己往广播台去。  这天她一整晚心情都好得不行。  连带最昏昏欲睡的政治课晚自习都变得可爱起来。  /  话剧的演员定了下来,几个戏份多的主演开始没日没夜地背台词。  课程紧凑,没那么多时间合练,朱璇要求大家第一次合练的时候就能脱稿,尽量不要耽误时间,因此第一次全员大排练的时间定在了两周后。  这之前,聂楚航的生日到了。  聚会的那家KTV,不在天星街上——楚州文理学院那边新开一家,开业酬宾,十分划算,各时段只要其他店里一半的价格。  夏漓跟林清晓碰头,一起出发过去。  到时人已经很多了。  夏漓第一时间在昏暗灯光下去找晏斯时——她从林清晓那儿听说了,晏斯时答应了会来参加聚会。  但没看见他的身影,倒是一眼看见了欧阳婧。  那时候明中大部分女生都不会化妆,唯独艺术班的女孩子有条件也有需要——学舞蹈、表演和播音主持的,常常参加各种考试、演出或者比赛。大家灰头土脸素面朝天的时候,她们已经早早学着《瑞丽》、《伊周》等杂志装扮自己。  欧阳婧坐在点播台那儿,穿了件白色的高领,外面搭一条酒红羊绒背带裙,头发微卷。  灯光忽明的那一瞬,瞧见她脸上妆容清淡,好似只扫了淡淡的一点腮红,很自然,像被这室内的温度熏出来的。  真的很漂亮。  夏漓一个女生都看得有些呆了。  林清晓挽着夏漓走过去,“晏斯时还没来?”

欧阳婧回头,“没呢。”

“你今天好漂亮。”

欧阳婧腼腆地笑笑,问林清晓,“点歌吗?”

“我看看已经点了什么。”

夏漓拿了罐可乐在手里,坐在长沙发上听林清晓和欧阳婧唱歌,始终有些坐立难安,心不在焉,目光频频瞥向门口。  她也不知在期待什么,明明晏斯时来了,她可能最多也就只能跟他打声招呼。  一直过了八点,晏斯时人还没出现。  欧阳婧坐不住了,将聂楚航叫过来,问他能不能给人打个电话,问下他还来不来。  聂楚航说:“我没他电话——你们谁有?”

一圈问下来,都是摇头。  可能聂楚航不多的细腻心思都花费在林清晓身上了,一点也体会不到旁人的焦急心情,反而火上浇油:“他平常一直挺独来独往的,临时不来了也正常吧。他就跟他们班的王琛关系好点。”

林清晓看了看欧阳婧,喝他:“你别说了。”

聂楚航有点莫名其妙。  欧阳婧神情黯淡地笑了笑。  而这刻,失落的又岂止一个人。  包厢里空气太闷,夏漓有点坐不住了。  当然,她知道绝不是因为空气闷。  趁林清晓和欧阳婧合唱《如果的事》时,夏漓拿上外套和手机,悄悄出了包厢。  推开楼下KTV大门,一阵凛冽寒风劈头盖脸。楚城四季分明,冬天冷得绝不含糊。  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忙将羽绒服穿上,两手都揣进口袋里。  顶着寒风,正要往前走,一抬眼,路边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心里放飞一只脱线的气球。  夏漓差点失声叫出来。  定睛细看,确认那人就是晏斯时,方按捺住冲上云霄的激动心情,走过去,“晏斯时。”

男生正站在路肩上,面前停了辆出租车,闻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转过身。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和黑色长裤,内搭一件灰色卫衣。深色衬得他皮肤冷白,夜色里眸色也显得幽邃,整个人就似乎更难接近。  “刚到么?”

夏漓问。  “嗯……”  出租车司机这时候问了声:“还走不走?”

晏斯时说:“不走了。不好意思师傅。”

司机嘟囔了一句,一踩油门开走了。  夏漓不解,“你准备走了吗?不上去打声招呼吗?”

“不知道具体哪个包间。忘了问聂楚航的联系方式。”

晏斯时淡淡解释一句。  所以,他是来了,但没找着地方,于是就准备原路返回?  夏漓没有控制住,抿唇笑了一下。  晏斯时这时候看了她一眼。  很难说那么淡的一瞥里能有什么意味。  而夏漓瞬间耳根烧透,忙说:“我带你上去?”

晏斯时点头,“谢谢。”

两人转身往回走。  夏漓相信,运气多少有一点眷顾自己,如果她没心血来潮要下透透气,是不是今晚就只能失望而返。  她不会化妆,但出门前特意洗过头发,穿的也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白色毛衣和白色羽绒服。她皮肤白净,白色是最衬她的颜色。  再无人知晓的心情,也不愿被辜负。  夜里安静极了,枯叶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清。  出声的是晏斯时,声音似呼出又消散的白色雾气一样,在寒风里听着,总有些缈然感,“大家都已经到了?”

夏漓当然知道那缈然感是因为什么,她的心跳声快要盖过所有声音。  她“嗯”了一声。  到了门口,夏漓伸手要去拉门,晏斯时却先了一步。  他掌住了门,示意她先进去。  脚下虚浮,像在下陷。  进门的那瞬间,她又嗅到他身上皑皑白雪的气息,而他温热的呼吸近得似就在她头顶。  她一霎屏住呼吸。  最后一眼的视线里,是男生稳稳掌着拉手的手,腕骨嶙峋分明。  KTV装修得浮夸,从大厅进去一路霓蓝赩赤的LED灯,进了电梯也是如此。  人在里面,和晏斯时并排而立,有种不真实感,上升瞬间的超重让她眩晕,空气也好似被挤压,无法顺利地泵入心肺。  她一眼也不敢转头去看他,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手心冒汗,低着头,视线一遍一遍扫过他脚上黑色的马丁靴。  空气怎么会这么热。  终于电梯门开。  晏斯时先一步出去,而后虚虚地拦住了电梯门,等她出去。  他可能,是她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教养最好的男孩子。  这些细节甚至她自己都想不到,而他自然而然地像是本该如此。  可这一刻她隐隐失落。  因为他的教养,必然也是一视同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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