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蔼说完,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这个破败的房子。
乔其馨淡定地拍着被子,见柳湛看向自己,开口道,“怎么?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柳湛摇摇头,“不,只是觉得,你对江蔼有些凶。”
“这就凶了?我只是希望他正视自己的内心罢了。”乔其馨转身将被子挂在栏杆上,“你应该也发现了,他只是在借‘为家族正名’之名,好去堂而皇之的给凌暗捣乱罢了。”
“当然了,凌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乔其馨补充道。
柳湛垂眸,思索片刻后选择支持乔其馨的想法。
“那么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柳湛问。
乔其馨拍好被子擦了把额头的汗道,“应该在凌暗举行宴会前发布这账单,可以趁黑夜,把账单的临摹版贴在公告栏上。”
“只是我认为,没有多少人会在意。”
柳湛点点头。
确实如乔其馨所言那般,江城主已经是上辈的事了。
如今城中的百姓,也早已经换了一辈,没有谁会在意上辈的城主是贪污还是清官的。
除非他的子孙要当城主。那就不行了,因为子孙有贪官的血脉,所以百姓是没办法接受的。
乔其馨看着晾在杆子上的被子,“说真的,我不太理解江蔼为什么执着这正名,在我看来,正不正的都无所谓,反正都是给自己一个安慰,就好像自己知道自己父亲不是贪官,所以别人也得知道。”
“感觉像是,扭曲的虚荣心。”
柳湛闻言,抬眸看向乔其馨,“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然听过,”乔其馨耸肩道,“可是,那不是在同辈间吗?跟我们现在说的不是一个吧。”
“不,是一个。”柳湛认真地看着乔其馨道,“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族也是如此。”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虚荣心是何种意思,但在我看来,江蔼想为其父亲正名的心并不扭曲。”
“比起安慰,我倒觉得‘孝顺’更加贴切。”
乔其馨愣了一下,刚想问为什么,就想起这里的人是要面子的,不是她这种乐乐呵呵随处乱晃不要名不要利的家伙。
“啊……”乔其馨的舌尖轻抵脸颊,“你继续说。”
“江城主虽没什么能力,但他到底也是清官。”
“一代清官被污蔑成贪官,这是侮辱。”
“但是我也觉得你说的对,因为并没有人会在意江城主到底是贪还是廉,但也正因为没有人会在意,所以江蔼才需要替九泉之下的江城主去正名,去辩解。”
“等一下,”乔其馨抬手道,“已经没人在意了,为什么还要去辩解正名呢?就算正名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不是吗?”
“难道因为无人在意,所以就要将那贪污的罪过顶下来吗?”柳湛看着乔其馨,认真地跟她理着思路。
“江城主本就无罪,江蔼为他正名,只是还他一个公道,这个公道谁在意谁不在意根本不重要。”
“人活一世,求的不过是平衡二字。”
“若是一介清官,就不该摊上贪官的罪名,若是一介贪官,也不该摊上清官的名声,不该流芳百世,应该遗臭万年。”
“所得所失,应当平衡。”
乔其馨闻言,托着腮,眼神看着地下。
二人皆沉默许久。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乔其馨突然开口,“但是我不理解。”
柳湛一愣,准备再跟乔其馨理一理。
乔其馨抬手表示不用,“柳湛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孤家寡人,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所以我无法理解你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八壹中文網
“在我的观念里,只要我本人过的舒服,什么名声都是浮云。”
突然,乔其馨笑了一声,“这你应该清楚,我若是在意名声,也不可能进大理寺,跟不可能在这跟你平起平坐的理论这些东西。”
“乔其馨,我并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这是柳湛第一次直呼乔其馨的大名。
乔其馨“嘶——”了一声,歪头看向柳湛,轻笑道,“别突然喊我大名啊,很吓人的喂,我还以为干的坏事被发现了。”
“这样正式些。”柳湛垂眸道,“我并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柳湛执着地重复。
“知道了,柳湛。”乔其馨回道。
她歪头看向门口,“江蔼什么时候来?我得跟他道个歉,刚刚那些话,有些践踏他一番孝心了。不过……”
乔其馨话风一转,冲柳湛小声道,“我还是觉得他跟凌暗有往日旧仇。”
话音刚落,小破房的院门被打开了。
乔其馨连忙转头看过去,嚯,江蔼。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江蔼面部神情判断他有没有听见刚刚自己跟柳湛说的悄悄话。
好像是没有,但是江蔼这脸怎么黑的很,在外头跟别人吵架了?
正猜想着,一股烧鸡的味道突然飘了过来。
还没想,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乔其馨的上半身一歪,看向江蔼的身后。
果然,是一个装着烧鸡的荷叶包。
江蔼一直没说话,这会见身后藏着的烧鸡被乔其馨发现,跟不想说话了。
他板着脸来到乔其馨和柳湛跟前,把烧鸡放在了二人面前的石桌上。
柳湛见乔其馨盯着烧鸡也不说话,便悄悄的踢了下她。
“嗯?”乔其馨下意识看向柳湛,见柳湛冲自己挤眉弄眼,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柳湛的意思。
她看向江蔼,认真道,“对不起江蔼,我刚刚的话太过主观,污蔑误解了你的一片孝心,我向你道歉。”
江蔼一愣,然后看向柳湛。
柳湛耸肩,表示不要看他。
江蔼收回目光,看向乔其馨,道,“柳大人让你这么说的?”
乔其馨“嗯?”了一声,觉得江蔼在讽刺自己,当即道,“不,道歉是我自己要说的,柳湛只是跟我说了些东西。”
“这样啊。”江蔼垂眸,将包着烧鸡的荷叶打开,更加浓郁的香气在空中四处游荡。
“给我们的?”美食在前,乔其馨可不管自己是不是跟江蔼有矛盾,厚脸皮的询问,并且手更加厚脸皮,已经扯了条鸡腿下来了。
鸡腿的油直接滴了下来,乔其馨连忙把鸡腿塞进嘴里。
柳湛撕了个鸡翅给江蔼,自己则撕了块鸡肉。
江蔼拿着那鸡翅也不吃,而是看着乔其馨,犹犹豫豫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我没钱了,你找他要。”乔其馨指指一旁的柳湛。
“说笑了,我不是想要钱,而是……”
江蔼犹豫半天,终于开口道,“我是想说,您刚刚说的,很对。”
啃着鸡腿的乔其馨一愣,嘴角一滴油滑落。
“什么?”乔其馨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刚刚是我与凌暗有往日旧仇,是对的。”
江蔼垂眸,将往事缓缓道来。
“那年,我与凌暗还是同窗……”
——
“喂喂喂!江蔼,别读书了,你都读一天了!”凌暗趴在窗户口嚷嚷道。
“不读不行啊……马上要考试了,不及格爹爹要发火的。”江蔼一脸哀怨地捂着脑壳,眼神不离书本。
凌暗甩着双腿,“发火就发火呗,再说了,你爹爹不是挺好脾气的吗?怕啥,难不成还会跟我爹娘一样,考不好回去吃竹笋炒肉啊?”
“你不懂……”江蔼撑着太阳穴,一脸哀怨,“我爹虽然不打我,但是我要是考不好回去,他就板着脸,吃饭的时候还要叹气。”
“我到更情愿我爹打我一顿啊——”江蔼痛苦哀嚎。
凌暗脚下一蹬,翻窗来到江蔼书桌前,叉腰道,“你爹那样不就是想让你内疚吗!不吃这一套!走!咱俩出去耍!考不好就考不好,他想叹气就让他叹气去!”
“啊?”江蔼为难的看着凌暗,“这样不好吧……夫子教导我们要孝顺的……”
“哎呀,咱才多大,爱玩不是正常的吗,又不是说玩了就代表咱不孝顺。”凌暗摆手道,对江蔼的担忧很不理解。
“可……”
“可什么可,别可了,走走走,咱去掏鸟蛋去。”凌暗一脸兴奋的搓手,“我给你说,我刚发现一片林子,里头的鸟窝可多了,肯定能掏到不少东西。”
江蔼咽了口口水,看看四周,然后好奇又害怕地看向凌暗,“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走走走!”凌暗见江蔼有所松动,当即拉起他的胳膊,把他往外头带。
江蔼被凌暗半推半就地带到了他说的那片树林子里。
“这里,这里真的好大啊。”江蔼被眼前高大茂密的树林震惊,松开了凌暗的袖子。
凌暗双手叉腰,得意道,“我说的吧,这里可大了,你看那边。”
江蔼顺着凌暗的手看过去,瞧见了一个巨大的鸟窝。
“这么大的鸟窝!”江蔼忍不住叫了起来。
“对吧对吧!我刚刚发现这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它!”凌暗看着那鸟窝,意气风发的像个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我准备征服它!你呢!”凌暗看向江蔼。
江蔼激动的都有点结结巴巴了,“怎,怎么征服?”
“我要爬上去!”凌暗指着那高高的鸟窝道。
“爬,爬上去?!”江蔼的音量都控制不住的有些打了。
“没错!”凌暗肯定道,并向江蔼发出邀请,“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江蔼仰头看着那高高的鸟窝,心情激动,但要让他去爬,却还是不敢的。
他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的,也不给凌暗个回答。
凌暗默认他不敢,便拍着他的肩膀道,“行,那你就在下面给我见证吧!等回去了,咱俩在其他人面前好好炫耀炫耀!”
闻言,江蔼用力地点了点头。
凌暗留给江蔼一个潇洒的背影,独自来到那颗大树下,然后挽起衣服袖子,“蹭蹭蹭”瞬间爬出去了一段。
“当,当心啊!”江蔼在下头看着凌暗,激动的同时也非常害怕和担心。
这要是摔下来了,会很疼的吧……
江蔼担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