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晚饭时,萧夫人向萧副司令提起了夏玫玫要求转业、并且有出国的念头。外界有议论,说玫玫现在和地方文艺界联系频繁,出门不穿军装,而且打扮得有点出格。萧夫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很谨慎,她听到的还不光是这些议论,还有更严重的说法,是康平报告的,说经常看见夏玫玫和一个姓黄的画家出双入对于一些社交场合。这种家长里短的话萧夫人是不屑于说的。萧天英一听就火了。“这孩子搞什么鬼?怎么对不起她啦?什么道理?出什么国,她既不是科学家又不是外交家,到国外做什么,叛国投敌啊?”
萧天英自然不会想到,仅仅是因为他对她的舞蹈设计不满,就会引起这个后果。这顿晚餐被吃得气势汹汹,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当晚,萧天英冲夫人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说:“惯坏了惯坏了,这孩子真是惯坏了。她这个倔性子像谁?她父亲一辈子都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执行命令说一不二,她母亲也是个知书达礼的人物,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浑身长刺的东西?”
萧夫人笑笑说:“玫玫那倔脾气,我看倒是有点像你。”
萧天英愣了愣,一挥巴掌说:“岂有此理。她怎么能跟我比,我是个彻底的无产阶级,忠诚的布尔什维克。我老早就发现这孩子脑子里有资产阶级思想作怪。她编的那台舞蹈你没看,芭蕾舞不像芭蕾舞,民族舞不像民族舞,随意性很大,格调不高,似是而非。操炮不像操炮,倒像一群男女在舞台上做别的事情,成何体统?”
萧夫人想了一下,说:“这样说,倒是真有一些现代意识了,现代派就讲这个,不满足于生活的真实,强调自由宣泄,表现什么生命本体语言。你让她老老实实地去表现炮兵生活,那当然是有距离的。不过在我看来,艺术这东西,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萧天英盯着年轻的老伴——用一种含义十分复杂的目光盯着她,说:“都是你,让她学医你说她见血头晕,学机要你说她手脚发麻。全是你宠的。她要是叛国投敌了,你就是教唆犯。”
萧夫人讷讷地说:“也没这么严重,出国恐怕是异想天开,真要出去,你一伸手不就挡住了?这孩子从小吃过苦头,心理发展不是很健全,我是觉得她搞艺术对她有好处。就是搞现代派也未必是坏事,她的心灵需要自由。”
萧天英冷笑一声说:“你要负责,你要持负责的态度。放任自流就是不负责任你知道吗?不负责就是犯罪你知道吗?”
萧夫人也动气了:“老萧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怎么不负责任了,我也是为了她好嘛。”
萧天英说:“好了,你不要再为她辩护了。在我们军队,没有什么这个派那个派,只有革命派。不去真实地反映我们军队火热的生活,体现顽强拼搏无私奉献的精神,那我们还养着那些文艺团体干什么?都去搞什么现代派,光怪陆离的,不仅不能鼓舞士气,还会传染不健康的情绪。这是我们不能容许的。”
萧夫人想了想说:“你们不是老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嘛!如果她选择了更适合她发展的道路,我看转业也未必是坏事。”
萧天英瞪着夫人说:“你说得倒轻松。她转业去干什么,就去搞现代派,搞那些连衣服都穿不完整的自由舞?那不让人笑掉大牙?我们是个什么家庭,我们是革命家庭,决不容许她当革命的叛徒。我跟政治部打招呼,夏玫玫的转业问题要慎重,没有我发话,看她能插翅而逃不成。”
萧夫人看了看丈夫,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