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初的分手,周挽以为,是因为陆西骁的傲骨,他那么骄傲的人,一定不会低头去跟人挽留示弱。
她以为走得越绝情,陆西骁就能越快放下她。 可过了这么多年,她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她走得太绝情,反倒成了陆西骁的执念,让两人如今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畸形扭曲。 而从一开始,陆西骁就用最不理智、最直白的方式挽留了她,只不过她还是走了。 周挽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她怔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一想到从前的陆西骁曾经为她做了那些,她就觉得心疼又愧疚。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砸下来。 周挽难受地蹲下来,抱着膝盖,脸埋下去,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啊。”陆西骁站在原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做那些,要是再严重一点……你可能都醒不过来了。”
她哽咽着,思绪很乱,觉得这些年她做得这一切都是大错特错,就连最后的那点坚持都没了意义。 她多希望下一秒陆西骁就能告诉她,不是的,他真的只是没反应过来才会受伤,他们只是年少时谈了个恋爱,两个孤独无依的人相伴慰藉罢了,哪里会喜欢到那种程度。 但陆西骁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眼泪止不住地从睫毛缝隙间滚落,滴滴答答地落在指尖和地上。 “陆西骁,我根本不值得你做那些……” 陆西骁的这个答案,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时隔七年,还是压得周挽几近崩溃。 她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她曾经那样伤害过陆西骁。 她这一辈子,对她好的人并不多,陆西骁是其中之一,可她却也是伤他伤得最深的那一个。 “对不起,陆西骁……” 周挽肩膀止不住地抽动,眼泪沾满指缝,淌下来,濡湿了袖口的布料,因为滔天的自责和难过,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是我害的你,都是因为我自私又阴暗,如果没有我,你就永远是那个骄傲耀眼的陆西骁……对不起,都怪我……” 陆西骁不知道周挽有多少个这样崩溃的时刻。 但这是自从她奶奶去世后,他看到周挽哭得最惨烈的一次。 “周挽。”
他沉声。
陆西骁走到她面前,去扯她袖子。 可周挽浑身都没有力气,她哭得鼻尖和眼眶都红透,那么专心致志的伤心,任他抓着袖子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嘴里还碎碎念着道歉的话,哭得每一句话都破碎。 “陆西骁,你别管我了,就这样吧。”她又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想要离开,以此去弥补自己从前的过错,去填补内心的坍圮,“我配不上的……我那么坏,根本就不配你的好……” 陆西骁眉间一点点皱起。 他喝了酒,又听到周挽说的那些话,心底那点烦躁和委屈不断蔓延开。 “周挽。”
相较于周挽破碎的声线,陆西骁的声音显得格外平静又冷淡,“那是我自愿的,跟你没有关系。”
周挽摇头,气息胡乱地说“不是”,说“对不起”。 他最终还是看不得周挽这幅样子,弯腰将人抱起,扔到沙发上,动作并不温柔。 而后他俯下身,虎口抵着她脖颈,将她沾满眼泪的脸抬起来。 周挽在一片浸得湿透的模糊视线中,看到了一个冷硬的陆西骁。 他明显是带着火气的:“周挽,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是能用道歉就解决的吗,你从来都不相信我,从来都不依赖我。”
这些话他从来没摊到明面上来说过。 真说出口了却也不觉得如释重负,反倒是愈发重的压迫感和窝火。 他眼睛也泛红,食指指着心口的位置,字字珠玑,句句带血:“周挽,我曾经那么努力的去信任你,去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在意,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不管你是骗我还是玩我,我都他妈不在乎了!”
他借着酒劲,发了一场最清醒的酒疯。 “可你还是要走,我故意受伤,想让你心疼我、陪着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别走,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可你根本就不相信,你陪着我,心里想的却是什么时候跟我说分手。”
这才是最后陆西骁放手的原因。 根本不是因为什么骄傲。 那点骄傲,从来不足以支撑他这么多年都硬撑着没去找周挽。 而现在,他撕扯开伤痂、剖开内心,将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全部露出来。 可偏偏,这些伤口是周挽不能承受的。 周挽从来没有想过,她和陆西骁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止不住地掉眼泪,好像那些陆西骁从前忍着没掉的眼泪她都要替他全部掉个遍。 她终于明白,陆西骁为什么会说,他们之间不管怎么掰开了揉碎了,都是她对不起他。 她做得太错了,大错特错。 陆西骁憋了这么多年的恶气终于出了,却依旧丝毫不觉得畅快,他看着眼前哭得支离破碎的周挽,还是觉得心疼。 “行了。”
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自己把剩下的气咽回去,“别哭了。”
周挽知道他向来不喜欢女孩子哭,用力擦掉眼泪,努力忍住哭腔,“嗯”了声。 陆西骁看了她一会儿:“很晚了,睡觉去吧。”
刚才他被倒了一后背的酒,里头的衬衫也湿了点,他脱了衬衫走进公共浴室间——把卧室里的浴室留给周挽。 周挽洗完澡时,他还没出来,她捡起地上那件衬衫,检查了可以用水洗,便放到水池里用温水和洗衣粉泡着。 陆西骁出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周挽袖子卷起到手肘,手臂纤细白皙,靠在洗手台边,视线垂着,几缕碎发落在脸颊两侧,月光落在她身上漾开一圈薄薄的雾,安静又柔和。 他走过去试了下水温,不是冷水,他便由着她手洗。 洗完了,周挽将衬衫挂到阳台,西服不能水洗,她打算明天早上送到干洗店去。 已经很晚了。 她洗干净手,爬上床,刚一躺下陆西骁就关灯。 他侧身,长臂揽过周挽,将她搂过来。 周挽一顿,但也只是僵了一瞬,就顺从地靠进陆西骁的怀里,她呼吸间还因为哽咽轻颤,黑睫不住地颤抖着,像展翅欲飞的蝶。 过了会儿,周挽扬起下巴。 被子在动作间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 一个吻轻轻落在陆西骁唇上。 她睫毛颤得更厉害了,连带着身子都在轻轻颤抖,却仍然青涩地去吻他。 陆西骁在黑暗中睁开眼,窗帘没拉紧,一抔月光落在她脸上,分割出明晦分明的光与暗,她虔诚地像是要引颈就戮,又绝望地像是要孤注一掷。 陆西骁喉结滑动,开口嗓音喑哑:“周挽。”
周挽感觉到他嗓音的变化,也感觉到他变硬的身躯和肌肉,她什么都来不及去细想,只惶急地想要去付出些什么,来弥补他。 陆西骁对她向来没有抵抗力。 他只忍了不过三秒,便翻身将周挽覆在身下,膝盖分在她身侧,他嗓音很沉,眼睛黑压压地看着她,没什么情绪:“这么晚了,不想睡了?”
他说的很明白。 周挽也听明白了。 但她还是伸长手臂环在陆西骁后颈,十指交错,微微用力往下压。 陆西骁的理智是在这一刻崩断的。 …… 月光安静又汹涌。 陆西骁很清楚周挽打的是什么主意。 或许是从小生长环境的关系,周挽总是会把自己看作包袱,她不愿意去麻烦别人,不愿意别人为她耗太多精力。 今晚的这一切,都会给周挽带来压力。 她是感动的,但也是无措的。 她哭时反反复复念叨着的都是自己不值得他的好,他没必要为了她去做那些。 一旦对她的好超过负荷,她就想要逃避。 所以她才会那么主动,以一种孤注一掷的姿态,带着要将自己献祭的意味,明明她从前是那个连亲一下都要红脸的少女。 陆西骁当初用最惨烈的方式去挽留周挽。 而现在周挽想用最偏激的方式去尽可能的弥补他。 那弥补之后呢,她是不是又想情债两消,再次和他结束。 …… 刺痛传遍全身。 周挽整个人都蜷缩着颤抖,指甲用力陷进陆西骁的后背,下一秒又怕弄疼他,攥着拳头,指尖全部磕在手心,掐出一个个深陷的月牙。 “陆西骁……” 她还是没忍住,眉头紧锁,几乎喘不过来气,快要窒息,“疼,我疼……” 她哭得可怜极了。 不知喊的是身体疼,还是心疼。 陆西骁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疼。 可他越是觉得心疼,就越是觉得自己可笑。 他不想再被她操控情绪,不想再腆着脸跟在她屁股后头像只哈巴狗了。 陆西骁随手从床边捞起一条领带,蒙住周挽双眼,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周挽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感官被无限放大,知觉全部钻到了那处地方,像是要将她整个撕扯开。 “陆西骁。”
她颤着声叫他名字。
像是溺水的人拼尽全力去抓住那块唯一的浮木。 忽然,周挽锁骨上滴落一个滚烫的温度。 或许是汗,或许是泪。 下一秒,陆西骁哑声应了:“嗯。”他眼底血红,睫毛沾着湿痕,因为克制声线极为冷硬,压住了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仿佛脱离出红尘,遥遥而望。 周挽心尖酸涩。 她又想,落在她锁骨上的那点应该是汗。 陆西骁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拨开她脸上汗湿的发丝,箍着她脖颈让她仰起头,虎口稍稍用力。 他猩红一双眼,说:“叫哥。”
周挽发出一声挣扎的呜咽。 “叫哥。”
陆西骁拍了拍她的脸,重复。
蓄势待发的那处,无声地为陆西骁这一句提供威胁。 周挽满脸通红,因为疼和怕浑身颤抖,她生怕陆西骁真就这样进来,最终还是害怕压过了羞耻。 “哥。”她声音很轻很轻,带着痛苦的哽咽。
隔了这么多年,陆西骁还是被这一声“哥”刺痛。 方才还心疼得不敢动,如今那点心疼被风卷残云般消耗殆尽,他扯着嘴角自嘲地笑,用力摁住周挽的腰,不再顾她的哭喊。 满室旖旎。 这一场事儿称不上丝毫的男欢女爱,而是雌伏雄起的斗争。 他们仿佛穿越过几年的岁月时光,和过去的自己和对方抗争、发泄,偏要争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可最终。 陆西骁没能看到领带下她那一汪朦胧的眼。 周挽被蒙了眼,也没能看到他胸口的伤疤,以及上方刻进骨血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