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 1)

事后,他从一班长的嘴里知道,一排长的老婆并非地球匠,而是从娘肚子里下来就吃皇粮的技术员。参战之前,上级要提一排长当指导员,一排长死活不肯,坚决要转业,只是接到参战命令后,才不提转业的事,最终目的依然是战后卸甲。把一排长送到烈士陵园葬下后,他把一排长生前当做酒囊的军用水壶取下来,挂在墓前那块大理石说明书上。一排长牺牲后的一个多星期里,他常常做着内容很丰富的梦。有时候刚闭上眼,便见一排长趾高气扬地站在面前,于是惊恐。睁眼看时,眼前又只是淡淡的雾和朦胧的月……一排长微笑着向他走来,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小子中呵,屁毛没掉一根,就闹了个二等功。他惶惶地说:那功本该是你的,可你人已经不在了。一排长说:哈哈,哪有死人跟活人争功的?三等功六等功八等功对我来说都一个球样!只是你小子不仗义,那天本来该你死的,你小子平时不学雷锋,那天倒成了学雷锋积极分子,硬是发扬风格让我先死了!他喃喃地说:是你自己拼死拼活抢去的,我有什么办法?一排长说:你咋不抢呢?军人临战哪个不抢头阵呢?你小子军人大大的不是!他无语。一排长又说:其实也没啥了不起,早死晚死一个球样,谁也躲不掉。有些人赖着,活个七老八十的,啥也干不了,讨人嫌,不如老子光荣!他问:你在那里还习惯么?一排长说:还好,人挺多的。有时候写点回忆录什么的。你打算啥时候把户口迁过来?他连忙摇头:呵,不,不!我想再等一等,我会不习惯的。一排长说:那没事,适应一阵就好了。哦,对了,再到大队部开会的时候,别忘了捎瓶好酒来。从前老想喝五粮液可老喝不起,这阵子该给哥们儿解解馋了,甭光弄高粱烧!他连连点头,说:没问题没问题,一定办到,一定办到……那一梦梦得他毛骨悚然,良久心跳不止。他觉得自己被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剥去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罐头盒上,一排长笑哈哈地数着他的肋条骨……毕竟是梦!自己在刹那间的退却没有透露给任何人,一排长是根本不可能知底的,但这丝毫减轻不了他心中的忐忑。他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见他妈的鬼!……不知不觉中,他的脾气变得暴躁起来,文静腼腆的书生味从他的身上悄悄地溜走。不到半个月,他把一排长没来得及喝完的两瓶烧酒全喝光了。原先柔软的胡须逐渐变硬并蓄得很长。他学会了抽烟和骂娘,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发雷霆,弄得战士们莫名其妙。闲得无聊,便和大家一起打扑克练摔跤,偶尔也谈谈女人,给电影明星们打打分,很自然很熟练地操起一排长的口头禅:扯球淡!指挥所下达了一项命令,宣布他就地接任一排长的职务。接受任务回来路过烈士陵园的时候,他留下战士们守车,独自一人走向墓地。他非常惊讶,他挂在一排长墓碑上的酒壶居然还在,原封不动地保持着赋予它的姿势。他在墓碑前坐下,先从挎包里掏出一瓶“五粮液”,打开后慢慢地倒进土里,说:喝吧,伙计,喝完了兄弟再去弄,反正不花钱,喝酒花钱还算什么侦察兵,大队管理员那里有的是,顺手牵羊咱就弄来了……酒倒完了,扔掉瓶子,点烟。把一盒“阿诗玛”拆开,点燃,埋进土堆里,有滋有味地欣赏那袅袅升起的蓝色烟雾。临走的时候,他把军用水壶取了下来。说:哥们儿,看来你老兄生活水平提高了,非喝五粮液不中。这玩意儿你用不着,老弟就拿走了,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显咱侦察兵寒碜。他把水壶斜挎在肩上,吆喝战士们买了三背囊烟酒糖茶猪肉鸡蛋,向云岭方向扬长而去。在纳溪河畔,他站住了,捋住水壶,往嘴里猛灌几口,直灌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跳。他扬起手臂。烧酒随着手臂的挥舞从壶口喷出,在蓝蓝的天幕下画了几道优美的弧线,溅入纳溪河中,激起一些跳跃的水珠。他摘下钢盔。朝太阳使劲地摇摆,扯起喉咙大喊:嗨——嗨——,老子回来喽——!众战士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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