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蝶影重重(1)——博物馆藏书阅览区里的不速之客
雪凝望着蝴蝶消失的方向。
“算了,这里是魔法文明,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要习惯呀。”她安慰自己,从喷泉池沿的台子上爬下来,解除掉眼睛上的咒术。“接下来,去博物馆看书!”她蹦蹦跳跳地朝广场对面的博物馆大门跑去。
.
背后,巍然瑰丽的喷泉池中,两只蝴蝶的影子,一黑一透明,在水、火与砂的光影间隐隐显形。
“被意外发现的感觉如何?”黑蝶的翅膀扇动,发出露珠滚动般的、人耳听不见的微小声音。
黑蝶的斜上方,透翅蝶轻扇薄翼:“意外。”
“哎呀,我问你被意外发现的感觉,不是问你意不意外。”
“感觉意外啊。”
“‘被意外发现的感觉很意外’——这句话不通。”
“通。”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趣呀。”
“嗯。”
“受不了你。我要走了。我可是很忙的。你问也问过了,亲眼来看也看到了,你的决定嘞?快告诉我吧。”
“……”
“你的决定?快快快。”
“那女孩刚才念的几个咒语,你熟悉吗?”
“熟悉个头。一个也听不懂。来自神秘第6纪元的神秘东方的神秘魔咒吧。”
“可是那几个咒语的发音——‘differo’?‘refero’?——那不是东方语言的发音。”
“是西方系的语言发音特征,这我当然听得出来,可是咒语的含义?我听不懂啊。”
“号称精通77种语言的你,听不懂几个小单词?”
“听不懂就是听不懂,骗你是小狗。尤其是那个‘ostendo’,念一声居然就让我们现形,真是神马鬼!7纪元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又这么短的咒语了?我记得小时候咱们做过实验啊,要破掉我们的‘隐空障眼咒’,用最厉害的‘破壁’吟诵咒文也得念上两个小时。刚才那小姑娘呢?一个单词!‘ostendo!’崩~~我俩的障眼咒灰飞烟灭,现形在光天化日之下,幸好我不是裸奔状态。”
“你在蝴蝶形态,就算裸奔被人瞧见又怎么样。难道蝴蝶应该穿身战袍吗。”
“我是后怕呀。过去我仗着‘隐空障眼咒’厉害,在人形的时候,很多次没怎么来得及穿衣服就出来执行任务了。反正别人看不见嘛。就算有人知道我躲在障眼咒里,要用吟诵咒文让我显形也得念上几小时,在这之前我早就碾碎他们八百遍了,不是吗?”
“你出的都是什么任务来不及穿衣服。”
“来不及呀,比如洗澡的时候突然被叫去暗杀路过某地的要人,等我穿好衣服,人家老早被保镖又团团包裹起来了。暗杀行动的绝佳时机可是稍纵即逝的!虽然我一个人正面打一个军团也没关系,但恐怕会演变成恶劣的政治事件吧。要真那样搞,人是杀掉了,外交部忙一年也擦不完屁股,不是吗?所以,暗杀的艺术就是:能悄悄解决的,绝不暴露。”
“打住。我不想听你执行过什么暗杀任务。”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纯良呀。”
“其实你要是裸奔,夜芒台至少有一半的人会喜闻乐见——女性的那一半。”
“……”
“你撞水柱干吗?”
“噢我确认一下我是不是清醒,一向纯良的你居然开了一个玩笑?我在幻听吗?”
“呵呵。”
“不过提醒你一下,夜芒台的女性比例不足一半。女性的大法师数量太少了。”
“但女性的大法师往往法力更强大。”
“嗯……也对。像你,还有诺薇娜,的确比绝大多数男大法师法力更强。话说我们歪楼歪到哪里去了?你的决定是什么?”
“那个女孩……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施魔法方式。”
“你果然感兴趣。”
“她的手上没有‘指戒’。她甚至没有抬动手指。只是轻轻地对水面念一个单词,火云就四下飞散,砂层就自动分离?那简直不是施魔法,那像是……”
“下命令。”
“……你也这么认为?”
“我认为她在对火与砂下命令。”
“可这实在无法……”
“只能这么解释。虽然我不清楚她说的几个词的确切含义,但天下没有这么短、效果又如此之强的咒语。我觉得她更像是跟火与砂对话:直接命令火云飞散、砂层分离——虽然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你注意到了没有,那些火云在听到她的咒语之后,不是机械地移开,而是像有灵性一般,招之即来、呼之即去,乖乖地听话跑开?
“是啊。问题是,火、砂、水,都是无生命的无机物,而且是魔法的最基本元素,怎么会像驯服的动物一样听命于人?但那女孩施魔法的过程,不知怎么也给我这种感觉:仿佛她能跟万物对话。”
“一位神秘的东方古巫?”
“再古老再神秘,也不能违反魔法的基本常识啊。”
“你打算在这里想破脑袋吗?我不陪你啦。”
“你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
迈入神秘而静悄悄的寂夜领域博物馆,雪凝没有想到:藏书阅览区内,居然有人。
这让开开心心地、把偌大的博物馆当成自家房间大咧咧地逛来逛去的雪凝吓了一跳。
她当时正抱了一大摞从书架上取下来的书,一边哼着《沧海一声笑》,一边一蹦一跳地朝藏书阅览区走,冷不丁转过一排书架,看到已经有个人坐在阅览区落地窗前的胡桃木大桌子后面,手里翻着一本黑色封皮的大书在读。
雪凝当时正哼到“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然后看到那个人。
“扑噜噜!”胳膊里的书哗啦啦朝下掉,雪凝的脸颊爬上尴尬癌晚期的潮红。
有个地缝就好了,真想钻地土遁溜走!
“嗖嗖嗖——”胳膊里直线下掉的书没有朝她脚上砸去,而是在空中倏地转过一个u形弯,牵起飞鸟般轻巧的弧线,重新飘升悬浮到她僵直的肘边。
胡桃木大桌子后面的人没有抬头,也没有朝这边看,然而雪凝明白,肯定是这个人帮她把书拯救下来的。她偷偷地把目光扫过去,发现那个人似乎是微微朝这边的方向抬动了一下左手的食指。
好精准的施法手法……
雪凝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谢您,抱歉……”脸仍然红得像大樱桃。
那人抬起头来,朝她微微一笑。
雪凝被……震住了。脑海里飘过以前在英文小说里看过的一个词:“disarming□□ile”——所谓足以让人缴械的迷人微笑,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这个人前一刻还头也不抬,这一刻,却露出这样的笑容。
他微笑着问:“没想到博物馆里会有人?”
雪凝把头点点,尴尬地把飘在肘边的书搂回怀里。
这时她注意到,那个人的头发居然是蔚蓝色的,真是奇妙。他身上穿的不是雪凝今天在夜芒台里见过好多次的那种制式黑袍,而是一件类似地球上的英伦绅士款的深色长呢风衣,领子翻上去,衬托出线条优雅的尖下巴和修长的脖颈。他肤色苍白,面孔十分英俊,前额一道红珊瑚色的露珠状垂饰辉耀于额头中央,褐色的眸子深不可测,深嵌在雕塑般的眼眶里。
总体来说,这个人身上透出一股电影里古堡贵族才有的独特气质。
那人将视线投回手中的书,翻过一页:“道什么歉,如果我判断博物馆里没人,我说不定会一边唱《蟋蟀史宾克和它的嘟嘟喇叭》一边练蟋蟀舞。”
啥?雪凝差点又把书砸脚上去——这人用他那张贵族式高冷的脸,面不改色地讲出“蟋蟀史宾克和它的嘟嘟喇叭”、“蟋蟀舞”这样中二的台词?
他的年纪多大?虽然他没穿夜芒台大法师的制式服装,但是能在夜虚静域的核心区域行动,也是夜芒台大法师的一员吗?而夜芒台大法师的年纪从来都不写在脸上。
雪凝抱着书,想转身溜到博物馆的其他区域慢慢阅读。比如化石区的魔兽骨架子下面好像有张椅子呢……
那人将手中黑色封皮的大书一合:“要是让你感到不自在的话,我去换个地方看书吧。”
“不用不用。”雪凝连忙摆手,一边用膝盖顶住不住往下滑的书,一边挪动到胡桃木大桌子的另一端,也就是那个人的对面,坐下来。
所以说,为人太绅士了也不好啊,害别人都没理由自行溜走了……
.
好在,那个人很安静,雪凝坐下后他就没再开口,甚至连翻书都没有一丝声响。
要不是那头奇妙而显眼的蓝发,简直安静得像书架的影子似的。
.
莎莎说这座成为寂夜领域的博物馆里有不少关于千年战争的藏书,果然不假。雪凝刚才随便在书架上按书脊的名字找书,一瞥就是一大把。现在她将它们摊在桌上:
《千年战争史纲》
《白与黑:贯穿第6纪元魔法史的冲突与命运》
《遥远的日出日落:地底城市建设史》
《从天顶到深渊——圣芒台的崩溃再研究》
《千年战争:白骨与谎言之下的真相》
每一本书都有砖头那么厚。前三本是史籍,有两三块砖头厚;后两本是专著,也有一块砖的厚度。
褪色的羊皮纸和剥落的烫金字母显示出这些书古旧的高龄。雪凝不禁朝对面的蓝发法师瞄了一眼:刚才自己吓一跳时胳膊兜不住,要不是这位法师眼疾手快帮她施了个法术,这些书砸落到地上,以这脆如蝉翼的纸张和松如蛛网的装订线,没准会粉身碎骨吧。雪凝就算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这么多一千岁的古董书啊。
她抚了抚胸口,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