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蝶影重重(3)——血咒诗魂
雪凝一口气跑出藏书阅览区(没有管对面蓝发法师的诧异视线),围着化石区的魔兽骨架子转了大半圈,找到一个黄铜洗手盆,她一把拧开盆边的小怪兽头滴水嘴,将手浸进莹满的清水里,拼命洗手。
一本会流血的书?太诡异了……她刚才一直在碰触那本书!
心跳渐渐平复下来,雪凝陷入了沉思:这事相当蹊跷。莎莎不是提过吗?这座博物馆之所以成了寂夜领域,是因为博物馆的建立者施加了强大的保护魔法,里面的收藏品无法被人偷走、也无法被人带离博物馆的范围。《千年战争史纲》(且不问一本书为什么会流血)丢失了那么多的书页,倘若是书在博物馆供人阅览期间丢的,撕下这些书页的人,应该是无法将那些书页带走的吧?也就是说,那些书页,现在应该还在博物馆里面才对!可是在什么地方呢?而且,既然无法带走,又为什么要把书页撕下?
除非……撕下书页的人,根本不是为了带走?
不为了带走,为了什么?
雪凝仰头望向高高的石头天花板,隐隐猜出一个答案:撕下书页的人,目的可能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书的那部分内容。
那些被撕去的书页,全部都是千年战争中的关键内容,为什么要防止后人看到它们?那些书页里的内容有谬误?……还是那些书页里的内容隐藏了不便告诉后人的秘密?
雪凝越想越感蹊跷:既然施加在这座博物馆的收藏品上的保护魔法强大到连夜芒台的大法师也挪动不了分毫,又是什么人,可以从博物馆的藏书上,撕去那么多的书页?雪凝脑海里又晃过书缝中那些不知沉积了多久的暗红血渍:这得是怎样可怕的魔法,才能突破书上的保护,将书页活生生地撕去?(会流血的书,让雪凝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活生生”这个词)
雪凝的视线从天花板缓缓落回黄铜水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叫:洗手盆里的水,是血红的。
她忙不迭地把手甩出水盆,倒退了好几步,惊疑不定地紧盯住黄铜水盆。小怪兽头滴水嘴仍在汩汩地涌出水花——这些新涌出的水并不发红,而是清澈的,一盆鲜红的水颜色渐淡,最后,恢复成一盆清水。
雪凝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随后脑海里劈过一道闪电:不是洗手盆里的水有问题?那难道是……雪凝战栗了一下,走过去,把右手放进清水里。
从她的食指指尖洇出大量的红色血丝,红绸般地飘散到水中。池水很快又变得鲜红,血腥味淡淡地飘在鼻翼里。
雪凝将颤抖的右手从水里拎起来,放到眼前:食指上并无伤口。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之前按在《千年战争史纲》的夹缝里沾上的微小暗红粉屑,它们并没有被水洗掉,反而洇开成了一小块血迹,仍然沾在指尖上。她“哗啦”将手摁进水里,仔细地清洗那块血迹,一盆一盆的清水被染红,然而指尖上的血迹反而越发鲜艳了。
肯定是中了魔法了!雪凝的心咚咚狂跳,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大条去按书的夹缝中的疑似血迹。这是什么血迹啊,在书缝里过去了不知多少年,不小心沾上,竟然还怎么也洗不掉,越洗越多?
那本书到底经历过什么?这又是什么诡异魔法?
水盆中没完没了的鲜红血水犹如一张血盆大口,从雪凝手上滴落的血水将地面溅得血迹斑斑,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越来越浓烈。
战火中历练过的直觉令雪凝心生不安,她明白这样不行,不能再用常规的方法处理,得用魔法,而且得快。她刷地将手从水盆里捞出,盯着食指尖上已经变得无比艳红的血迹——好像什么伤□□了过来一样。
血腥味像墙壁一样围住了她,有什么东西在视野的边缘蹿动,是之前滴落在地的血水,它们在滚动,汇合成流……
“abluo!”雪凝用坚决的语气对着指尖念道。
空气中响起一阵狂浪拍打海岬般的啸鸣,指尖上的艳红血迹剧烈颤动,支离破碎,如同被狂潮震落,一点一点地从手指上剥离。雪凝正要松一口气,眼看就要消散的血迹中,突然涌出大颗大颗的血珠,滚烫滚烫地从指尖滴落。
血珠滚落到空中,飞溅着,形成一行血色烟火般的字母:“don’t.(注:英语:“不要,别”)。”随后如被狂浪拍下,字母碎散在空中。
“don’t.”更多的血珠汹涌滚落,又一行同样的血淋淋字母泼溅在空中,紧接着又是一下无形无影的狂浪拍来,字母碎散,纷飞的血雾扬了雪凝一脸。隐隐地,她听到极其缥缈的咆哮、抽泣、吼叫、□□、狂笑声,这缥缈的声音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从她指尖即将消散的血迹中发出来的。
雪凝一时不知该如何呼吸。如潮的血水已令博物馆化石区的这一角变得血案现场般诡异狰狞,然而雪凝毕竟是连群星寂灭的大战也经历过的人,有什么能比宇宙毁灭更恐怖的呢?她心中一动,念道:“suspendo。”——这是一个暂停咒,将之前的“abluo”强力清洗咒暂停掉了。空气中狂潮的啸鸣顿时止歇,指尖上的血迹停止了颤动,此时它已经淡薄得只剩一星浅浅的红痕,萦绕雪凝耳畔的缥缈的咆哮、抽泣和狂笑之声溘然而止,雪凝仿佛听到一声遥远的、幽长的叹息。
指尖的血珠仍在簌簌滚落,速度更快了,好像大颗大颗、永不止息的血泪。它们洒落在地,和先前地面的血水汇合在一起,流动着,在岩灰色的地面上流淌成两行血红的文字:
“我曾屹立孤峰之上,
仰望天际如虹的曙光。”
雪凝心神震动。地面上的血水如同有生命一般流淌、蜿蜒,形成她看得懂的文字:
“我曾侧卧狼烟之旁,
倾听雨打风吹、惊涛骇浪。
我曾手挽万千希望,
让利剑穿透魔鬼的胸膛,让奇迹照耀四方。
然而天地交汇之处,夜色四起,曙光微茫,
路在何方?
我曾跪伏圣者的灵床,
看灰烬成堆、绝望成双。
我曾踏遍四海八荒,
惟日月如豆、星芒如霜。
当信仰化为疯狂,
当虔诚滋生谵妄,
我枯守血海尸山之上,
等待天顶的审判,等待苍穹之光。”
一首诗?写诗的人是谁?难道指头上蹭到的血迹会写诗?不,血迹本身没有生命。难道是那本《千年战争史纲》破损的书页里的古旧血迹中残留的魔法?
雪凝目光滑过“星芒如霜”中的“星芒”一词时,心头一跳。她把诗从头到尾又读一遍,觉得“圣者”、“夜色”、“曙光”……这些词,词根和某些词如此相近……
忽然,地面上、黄铜水盆中的血水呼啦啦地沸腾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消散一空。整个化石区焕然洁净,连雪凝脸上和袍子上不小心溅上的血水都全部蒸发消失了。
雪凝刷地扭头,只见之前在藏书阅览区曾坐在她对面的蓝发法师斜倚在背后的一头魔兽化石骨架上,戴着五环指戒的左手微挑起一根指头。
“希望你没受惊。”这位法师走过来。此时站立的姿势下,雪凝发现他体型高大修长,个子非常高。她自己的身高现在有163厘米了,可近距离下和这位法师对视,仍得将脖子仰起来。
“我隐约听到你的惊叫,就过来看看。”蓝发法师说,四下扫视,“你是不是触发了什么古老的血咒?我帮你清理掉了。嗯……到处都干净了。没有残留了吧?”
雪凝不由自主地瞧向自己的右手:指尖上仅剩的淡淡血痕还在,只是不再有血珠滚落。
蓝发法师眼神很敏锐地扫过去:“哎呀。”他盯着雪凝的手指,“看来还有残留。有意思,居然没被我一次性……”他嘴角勾起一个若有所思的弧度。
雪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地面上的血字诗句已经随着血水蒸腾一空,这里干净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比起她自己动静磅礴的“abluo”强力清洗咒,蓝发法师清洗血咒的手法要麻利多了,简直是立竿见影、寸迹不留。
“谢谢您帮忙。我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血迹,想用水洗掉,结果越洗越多。等我发现不对,已经把这里弄得不像样了。”
“越洗越多?”蓝发法师精致的眉毛扬了扬,“这血咒……可真与众不同。”
难道血越洗越多即使对血咒来说也是不正常的?雪凝心里打起鼓。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指尖又隐隐发烫。她瞄向食指上残留的血痕,蓝发法师也正瞧着那里:“要我帮忙吗?血咒的印记最好不要留在身上。”
雪凝正要点头,突然想起刚才自己用“abluo”咒语清洗指头上的血迹时耳中听到的咆哮和抽泣,还有那一遍遍地、血淋淋地碎散在空中的“don’t(不要,别)”。她有一瞬的犹豫。
“暂时不想清理掉这血咒的印记?”蓝发法师仿佛读出她心中所想,伸出手来,把雪凝的右手抬起,凑到深褐的眸前。雪凝没想到他会有这个动作,手腕瑟缩,然而蓝发法师动作虽轻,手指十分有力,仍将雪凝的手稳稳握在掌心。
雪凝的手在他苍白修长的手指间,简直和小松鼠的手一样小。
他抬起雪凝食指的指尖端详,嗅了嗅那块淡红的血痕,褐眸里闪动的目光轻如羽毛,瞳孔里的色彩却如极海深渊般幽暗。
“已经被洗掉一大半了呢。”蓝发法师轻轻地说,颇感兴趣地低头瞧雪凝,“是你自己清洗的?”
“嗯。我发现水洗不掉,只好用魔法试一试。”
蓝发法师似乎想问什么,薄唇张开,又改变了主意。他微笑着松开雪凝的手:“既然你自己洗得掉这个血咒,那我就没必要出手啦。如果你是出于研究的目的,将它留一阵子也无妨。研究黑色的魔法毕竟也是颇有乐趣的。”
雪凝的眼珠子差点凸出来:“这个血咒是黑色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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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写西方背景的小说时,因为思维的代入感,涂草稿经常中英文杂烩,导致真正落笔写文时还要考虑翻译的问题。这次更新里的那首血咒出的诗,草稿上当时还涂了四句,但是顺诗的时候,发现这一小节变成中文的话,放进去没有原来的韵味,反而影响整体感,最后没用进去。不负草稿不负卿,在这里附一下吧:
whenallthewheelsstop,
allthebloodshed,
whatdripsfromthefrozenruts
come,heaven’snight-lightbreath,bewelc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