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虽然孟津干脆利落地把代无穷气跑了,但说到微月必定会输给幽阳的原因,他还真不确定。截至目前,他知道的信息只有楼春山的资质比代无穷强,另外则是风微生和代无穷都想要他代表微月出战,理由同上。
……他是不是能以此得出总结,不管是幽阳秘经还是微月心符,修习者天赋的高低都决定了他们的修习速度、质量和上限?
可逍遥里并没有什么玩家数值叫天赋或者根骨什么的,更像是玄学。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唯一可能与此相关的只有隐藏的幸运值。
孟津想起主控智能上次对幸运值的解释。“初始数值”、“随机”、“不可更改”……真是信了才有鬼!要他说,幸运值能影响的八成不止箱子开红的概率。毕竟,天赋或者根骨很显然因人而异,如果它很高的话,难道称不上幸运吗?
最后,假使以上猜测都为真,那就剩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楼春山的资质会比代无穷更强?偶然?必然?
想到此处,孟津便呼叫了主控智能。“我头疼的问题检查得怎样了?”
对面沉默了一小会儿。“没检查出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孟津愣是从这干巴巴的六个字里听出了复杂的情绪,像是恨铁不成钢什么的,而且底下似乎还掩藏着更深的东西。“那你几乎就是在明示,以后我肯定还会犯头痛咯?”
这回,主控智能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孟津努力耐心等待,可最后还是等不下去了。“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他实在压不住怀疑,“包括孟津和操无天都不记得之前的事情这部分?”
第三次,主控智能仍旧保持沉默。
孟津理应对此火冒三丈,可他脑子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告诉他,主控智能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己。“算了,那咱们再换个话题。”他无奈地放弃了现在逼问出真相的想法,“假如幸运值的部分你也得对我保密的话,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楼春山必定会胜出代无穷?”
“这你刚刚已经猜到了。”主控智能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就是资质问题。微月心符和幽阳秘经系出同源,它们对资质的要求是一样的。对玩家而言,他们普遍能拿到的心法都远不及这两样。也就是说,若资质更高、再拿到同级别心法,胜过原本的前辈指日可待。”
也就是说,楼春山从一开始资质就胜过代无穷,但代无穷手里有微月心符、而楼春山没有,所以当时比不过?
这解释很合理,但孟津还有别的问题。“代无穷都做到了一门之主,他资质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楼春山为什么比他还强?为什么又不是其他人?”
“其实有一个其他人。”
孟津想说哪儿有,忽而反应过来,这个“其他人”不就是他自己吗?他的资质当然比代无穷强,要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操无天呢!操无天已经能与风微生平分秋色,怎么可能比风微生徒弟更差?
“你看,你还是明白的。”主控智能又说,“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切线了。”
话是这么说,但主控智能的出线音与它的最后一个音节同时响起,实在不得不让孟津怀疑它是不是落荒而逃。至于么,他就问几个小小的问题……
暗暗嘀咕了两句,孟津重新把心思转回到资质与胜败的关系上。他和操无天实际上是同一人,所以他们的资质理论上是相同的,没问题;可再扩展一下,操无天和风微生的武功水平不相上下、俩人也不存在心法级别差异的问题……
这该不会意味着风微生也是他自己吧?
孟津冷不丁出了一身汗,被自己吓的。这指定不能吧……他在心里干笑,要真是这样,那得是多离谱的三角关系啊?再者说了,风微生多少阴阳怪气、面慈心黑,怎么可能和致力于早日安稳退休的他有关联?
虽说孟津认定这是无稽之谈,但心口还是有种莫名的、沉甸甸的重物感。这感觉让他在玉壶春酒楼里做千金散尽还复来任务时相当心不在焉,扭头就转回了操无天身体里。
天已经黑了。以往这个时候,楼春山已经从副本里回来,试图鞍前马后地照顾他了。这两天帐篷里冷清清,操无天还有点不习惯。
他原本计划是等楼春山的功力深一些再服用洗髓丹,由他在边上看顾,以免出什么问题。谁曾想,他前脚把阵法布好,楼春山后脚就把药磕了。
说你胆子大你还真胆子大啊?洗筋易髓的事情说做就做,还记不记得身上玉沉之毒尚未拔除?人事一点不干,作死真真第一名……当初还知道拿剑捅别人呢,怎么这会在有关自身性命的事情上也这么作死啊?
操无天之前没时间细想,现在从震惊里回过味来,简直越考虑越生气。
然后,他又想起找上孟津的代无穷。老实说,代无穷和孟津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指不定关系还很好。奈何代无穷背后站着风微生,他没法冒那种风险、还半分不记得往事,只得对不起代无穷了。
这一日里,唯一的好消息是,既然楼春山注定会胜过代无穷,就说明他没把自己作死……噢,不对,玉沉可是变数……
考虑到此处,操无天有点坐不住了。楼春山爱怎么作死都与他无关,可这会儿正在节骨眼儿上,万万不能出眼见着就要胜过微月却半路被打乱的岔子。
在真正动身出发前,为免出现白跑一趟这种尴尬情形,操无天想起了被忽略已久的师徒系统。打开一瞧,代表楼春山的小点确实就在剑指楼兰副本门口;再戳楼春山的信息界面……
卧槽便宜徒弟怎么把自己整成只剩半口气了?
操无天顿时大惊失色,直接纵身出了帐篷,用生平最快的轻功赶了过去。路上花了一些时间,但那个能困住其他所有人的阵法在他眼里就和普通平地没区别。尚在阵法上空之时,他已经找到了位于石阵边缘的人——
楼春山盘坐着,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普通的练功入定。然而他露出来的脸、脖子和双手都变成了绀色,在塞外清冷的月色下泛着更清冷的冷光。
……他怎么能在一天之内将别人七天的进度都赶完的?
操无天愈发震惊。他迅速在对方身侧落下,伸手就去抓楼春山的肩膀。触之果真坚硬光滑、冰凉如玉,是再典型也没有的玉沉毒发症状。再试手腕,脉搏沉溺,微细得几乎摸不到,确实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就算楼春山贸贸然地服下洗髓丹导致玉沉反噬,顶多加速三日毒发,也不应当变成这样。可事实摆在眼前……
操无天又四下里望了望。
干干净净,连虫鸣声都没有,副本入口处本就不会有什么意外风险。天气也很好,头顶悬着一轮圆月,也没有云彩,称得上澄空万里……
操无天忽而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把楼春山挪到巨石之后的阴影里,随即拉开系统资料库查找。果不其然,玉山沉毒之后有红色小字警告,满月之光可加速毒发。
……要是他今天没多看一眼,楼春山就得把小命交代在这儿!
想到这意味着自己之前所做的诸多功夫都会彻底打水漂,操无天差点被吓出冷汗来。现在自然是救人要紧,他迅速清空思绪,运起内功,两掌击上了楼春山的肩胛骨。
待到九个周天运转完毕,天上圆月已经转西,操无天掌下另一人的皮肉也勉强恢复成了正常状态。他深吸一口气,收手起身,从前面观察起仍旧眼睛紧闭的人。
楼春山皮肤里仍然带着点浅淡的青色,但不会像玉一样反光了。而且,从经脉情况判断,在昏迷过去之前,他已经按照正确的方式开始修习幽阳秘经,不然可能真撑不到操无天发现他……
思及此,操无天没忍住重重叹了口气。
收这样的徒弟,聪明确实聪明,能干也算能干,然而做师父的真心会短寿十年……即便玉沉会被满月之光激发这点楼春山之前不知道,可在奇毒未解的情况下直接转派系,楼春山也委实过于大胆了。
这次他发现了,还算及时赶到,疏通经脉的同时还带着楼春山的内力一起运转,算得上事半功倍;可下次呢,下下次呢?总不能运气每次都这么好吧?
等等……
操无天忽而想起,他这便宜徒弟似乎还真是什么气运之子。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若不是楼春山胆子大,怕也不会偷听谈话、劈晕随朱雀、再和他表白了……
在玩家眼里,师徒确实不是什么发展浪漫关系的阻碍,他理解;可他带徒弟是为了完成主线任务然后安稳退休,结果不知怎么带歪了,怎能用一个师门不幸简单解释?
现在的操无天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大佬他真的带不动。又或者说,无福消受。当胸一剑他望而却步,真心表白他也敬谢不敏——
想象一下,若是楼春山赢了代无穷,照便宜徒弟的性子必定会搞乘胜追击,他不可能再回避这个问题。随朱雀暂且不提,风微生绝对不会忍,幽阳微月必定再起纷争。到时候,就算他主动让位,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安稳日子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部分——他无法回避楼春山喜欢他这个问题已经说明了一切:是无法回避,而不是用“我又不喜欢你”来彻底打消对方的心思。
他也喜欢他,可他对他俩的未来全无信心。
如果一段感情注定不会结果,那是不是狠下心拒绝、让俩人从未开始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