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这位天子对这个儿子可能也是有那么几分宠爱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将他召到东郊行宫去说这些。
让他孤身前往,不准带兵器,多半也是为了试探他。
“他将陈穆愉召到行宫去,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他训儿子。”
如此既能敲打羽翼丰满过度的陈穆愉,又能不让继后和王贵妃多生出心思来。
最重要的是,也能不破坏他恩礼有加、尧鼓舜木的仁爱之名。
雪夕诧异,这帝王心也是变幻莫测。
听沈归舟如此说,她放下心来。再看沈归舟一点担忧之色都没有,她也就不想这事了。
忧愁散去,她不再打扰沈归舟喝粥,退了下去。
沈归舟盯着碗里的粥,嘴角闪过一抹笑意。
陈穆愉这次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定会发芽,然后快速抽条,最后茁壮成长。
沈归舟刚慢悠悠的把粥喝完,雪夕又回来了,给她送来了一些云中楼新传过来的消息。
雪夕将碗筷收下去,她坐在桌前慢慢地看着。
全部看完后,她起身将那些纸笺扔到了砚台里一起烧掉。
看着火苗熄灭,她在书案前坐了下来。
这一坐,就坐到了中午。
雪夕来找她,告诉她,陈穆愉还没有回城。
她听了也没什么反应。
雪夕问她中午吃什么,早上吃得有点多,现在还没饿的她拒绝了午饭的诱惑。
等雪夕离开,她又坐了一刻钟左右,起身爬上了床。
再睡醒,太阳已经西斜的厉害。
她喝了杯水,就主动出来觅食。
刚从外面回来的雪夕赶紧去给她煮吃的,并告知她陈穆愉还没有从行宫出来。
沈归舟咬着根黄瓜站了一会,没说什么就走了。
吃完面后,她告诉雪夕,“雪姐姐,我们明日就回竹林去住。”
雪夕有些意外,早上不是说,过几天再去。
沈归舟将下巴抵在桌子上,“呆在这里,除了吃就是睡,属实无聊。”
雪夕明白了,柔声道:“行,那属下现在就回那边去将房间收拾一下。”
现在这个季节,那山中的房子,一段时间不住,怕是又潮又阴,不少东西估计还发霉了。
沈归舟对这种细节一向不在意,若是问她意见,让她露宿林中她也不觉得有问题,反而认为能省不少事。
雪夕不一样。
只要她跟在沈归舟身边,吃穿住行,她定是要给安排到最好,生怕沈归舟有一点不适,受一点委屈。
沈归舟看了一眼天色,“今日已经晚了,干脆明日过去了再弄,不着急。”
雪夕不这样认为,明日哪来得及,那房子若是潮了,发霉了,就必须得先通风。
她也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天黑了走点路也无妨。
“小姐不必担心,现在时辰还算早,城门关闭前我会赶回来的。”
沈归舟听着,犹豫了一会,道:“等你到那儿,天应该已经黑了。那这样,你今晚就别赶回来了。”
“我。”
雪夕刚要说话,被沈归舟打断。
“放心,我会将自己照顾好的,今晚我去天外来客吃饭,你不用担心我没饭吃。”
她都这样说了,雪夕不好再说什么,温柔一笑,“好,那就听小姐的。”
雪夕很快出门,她离开后,沈归舟依旧坐在桌边,看着新斟的茶发呆。
茶彻底变冷时,她起身出门,直奔天外来客。
在二楼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叫了两个菜和一壶酒。
慢悠悠地吃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放下了筷子。
将还没动的酒倒了一杯,一口饮下,起身结账。
走出酒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东郊行宫内,张德素看着跪在院里的身影,眉头微皱了一下。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端过宫女新斟来的茶,放轻脚步,迈过了门槛。
寝殿里已经点灯,龙涎香的味道似乎比早上浓郁了些,他稍稍抬头,透过那绣着锦绣山河的屏风,看见了后面的情景。
天楚帝坐在书案旁,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手则撑着头,似是在闭目养神。
张德素调整了一下情绪,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书案上摆着一张宣纸,上面滴落了一滴墨水,没有一个字。
他以最轻的动作将茶杯放下,手还没收回来,坐着的人睁开了眼睛。
他询问道:“陛下,可是累了?”
天楚帝眼里一片清明,端起了茶。
张德素扫过那滴墨水,劝道:“已经是戌时了,陛下可要去歇一歇?”
听到戌时,准备饮茶的天楚帝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已经黑了下来,看着有点清冷。
他沉眼看了会,将视线收了回来,“那个逆子,还在跪着?
张德素恭声回答,“是的,晋王殿下已在外面跪了近四个时辰。”
那可不跪着,他不说话,谁敢让他起来。
天楚帝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眼神中透出了一丝烦躁。
他将茶杯重重放下,道:“该,那个逆子,就是仗着朕宠他,行事愈发不像样子。他一个皇子,一个亲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和一个土匪纠缠不清……逆子,罚他跪怎么了,罚他跪那都是轻的。”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大,眼睛也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张德素垂头听着,不敢插话,触怒天颜。
天楚帝歇了口气,觉得心口还是憋着火,又喝道:“四个时辰,四个时辰,他怕是都记不住教训,让他继续跪着,跪到他知道错了为止。”
他吐了一口浊气,端起茶喝了一口,脸色终于好了些。
张德素等了一会,确定他不再骂了,就试着开口,“陛下息怒。晋王殿下,不是将那女子丢在了北疆,想来他也是早就知道自己错了的。”
天楚帝将视线偏向他。
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欣慰刚要涌上心头,另一个想法快速冒了出来,推翻了这个认知。
“知道?他要是知道错了,就不会那般无所顾忌的说这事。”
想起陈穆愉跟他说那女子是个土匪时的情形,他又胸闷起来。
他还真敢说出口。
“那个逆子,就是怕气不死朕。”
张德素垂眸,小声提醒,“这不正好证明晋王殿下敬畏、怀爱您这个君父,在您面前,不敢做丝毫隐瞒。”
天楚帝沉默下来,这说法也没错。
若是那个逆子今日胆敢欺骗,才真的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