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公子如何知道的?”
“年少时,去过一次,也大概记得西域的口音。”
赵雷轻轻点了点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直看着千秋,只是大抵什么都没想。
当年《江湖异闻录》上多是奇人异事,鬼面刀亦是其中之一,一时间风头无两,如今混迹在流民中,全无了青年时的快意江湖。
“赵大侠去过西域,可知琉璃盏此毒?”
“琉璃盏,未曾听说过。”
“那……吐火草呢?”
“西域五十三国之中,唯有秋戎国有此草生长,公子需要吐火草?”
“是,有个朋友需要。”
“现在边境七城虽有各国通商,但当年一事,到底形势严峻,也只易换些茶叶布匹,其余的多半是没有,更何况秋戎国远离大肃,少有商人去边境七城。”
“如此,多谢,那若是要去秋戎国,朝廷可会放行?”
“现下应当是不会罢……西北大旱,太乱了。”
是啊,若是灾情已至禹州,那西北怕早已民不聊生了。
“若是……公子想去,我愿为公子开路。”
“多谢赵大侠,不过不必了。有些事,便是去,也合该我去,哪有旁人代劳的道理!”千秋给那孩子施了针,便去了自家铺子。
掌柜的见了他,便笑着脸迎了上去,道:“少爷,您先前吩咐的都做好了,东西我这就给您拿去!”
掌柜三步并作两步,也不知去了何处,取了个精巧的小盒子来,递给千秋。
“可以。先前我让传的信,你可有传?”
“传了传了,不过这一来二往的,信还没送到,估摸着明日便差不多了。”
“那好,我明日再来。”
千秋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任风起、湛星四人正在街边采买。他忙整了整自己衣衫,朝着几人走去。
“你们要买些什么?”千秋冷不丁的出现在众人身后,倒将任风起吓了一跳。
“阿秋……原来是你,吓死我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我一时想的认真,便没注意。”
湛星翻了个白眼,道“萝卜雕的花,楠木做的簪子,想的可真认真!”
“是金丝楠木!”
“哪有生辰送楠木的?”
千秋忙当和事佬,哄了哄两人,道:“街上多的是铺子,总有家能挑到合心意的东西。”
这禹州城,多的是流民,有达官贵人,也有许多过的平凡的普通人。恰如每日都有流民病死,他们在为一个姑娘挑生辰礼,世界本就不大公平的。可也会有许多为了公平而牺牲颇多的人。
“要不给宋姑娘买些点心?”
“她……?哪有拿点心给人当生辰礼的?”
“贫僧倒觉得,阿橘大抵喜欢有趣的小玩意。”
千秋站在一旁,露出有些惋惜的神色。心里却是暗道,还好先前提前准备了。
几人在街上逛了许久,也没见着什么稀罕玩意,索性直接打道回府,千秋也顺道跟着几人回去。
这几日,枳风的伤口已经结痂,鞭痕从下颌蜿蜒没入背部,连带着看护的侍女都有些可惜。
“扶我出去走走吧,我实在是闷不住了。”千秋稍稍给她压制住疼痛,多少是可以走路的。
“这……”两个侍女有些为难,“姑娘的身体还没好全,还是不要下地了。”
“哪里这般娇气了。”枳风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暖风竹影,恰是好时节。
侍女拗不过她,便扶着她去了水榭。恰好远处正有一缃衣女子,正扶着一白衣公子慢慢走路,大抵这两人便是缪葦然和第五霁。
枳风看到的是两人背影,无端地,她看着第五霁白色的背影,忽然想到千秋,虽是二人皆爱白衣,但两人的气质却是千差万别,奇也怪哉!
那两人大抵走得差不多,便回过头来,继续缓缓散步,方才发现水榭上坐着的枳风。
缪葦然方才扶着第五霁,到了水榭。
“少阁主,在下半月缪葦然。”缪葦然走到跟前,同枳风见礼。
“在下镜渊山庄第五霁。”
枳风行礼以应,道:“两位知道我?”
“先前去找神医时,少阁主还未醒来。”缪葦然浅浅一笑,温和有礼。枳风只觉难怪称其为“江湖第一美人”,浅笑嫣然,目含秋波,只是不知为何,这张脸无端的有些熟悉感。
“原是如此,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同缪宫主是见过的。”
“大抵是有缘了,如不嫌弃,少阁主可唤我名字便好。”
“却之不恭,我小字为橘,行走江湖多用这个名字,便唤我阿橘便是!”枳风在山海,显少有同龄的姑娘玩到一起,小师叔孟图虽只比她大几岁,却是整个人都放在机关术上,无暇理她。
“先前阿橘受了伤,如今可大好了?”
“好些了的,这几日在房中,当真给我憋闷坏了。不过病去去抽丝,大抵还要些时日。”
“这次阿霁受了重伤,隐沙的大夫束手无策,多亏千秋神医来了,不然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缪葦然同第五霁相视一笑,枳风顿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听清霜的弟子说过,在去四春亭的路上遇到过两位,当时我同千秋几人,恰好在北海阁。”
“清霜掌门也不知怎样,先前见着时,伤势也是极重的。连带着武林大会也推迟了。”
“算起来也有一个月有余,如今应是大好了,不过我师祖不大放心,让谢掌门在北海阁再呆上一段时间。”
“缪姐姐!”浅绯色衣裙的少女,腰间挂着一条火红的长鞭。
丰谷雪走过来,才看到枳风也坐在那,当即面上一僵,指着枳风道:“你你你怎么在这?”
“丰小姐不喜欢我在这?那我走?”枳风当即欲起身。
“你你你坐下!”
“哦。”
丰谷雪当即觉得这人蔫坏蔫坏的,又不知说些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谢十灯?”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你……”
“那你为什么喜欢他?你见过他吗?同他说过话?你定然是没见过他的。那你喜欢他是因为江湖传闻吗?”
丰谷雪有些恼,面上涨的绯红,跺脚道:“我见过,我就是见过!”
“谢少侠,出席各种场合,多是戴着面具,所以丰姑娘说见过应当是真的!”第五霁闻着愈来愈浓的火药味,忙插了话。
“哦,那她肯定没见过面具下的谢十灯吧!”枳风抬眸浅笑。
“你……”丰谷雪憋了半天,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干瞪着枳风。
枳风逗她道:“你怎么看上的谢十灯的?他那嘴,一点都不会说话,你又看不到他脸好不好看?”
“他就算遮着脸,也是好看极了的!一定是太好看了才遮起来的!”
枳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想展开扇子扇一下,摸到腰间空空,才兀的想起先前之时。
“你笑什么?”
缪葦然想拦给两人拉开,却不知如何掺和进去,第五霁拍了拍她的手,扯着她坐到一遍看着。
“我好看吗?”
“你丑!貌丑无盐!”
“你这是夸我贤德?多谢了!”
丰谷雪有些气急败坏,刚欲抽出腰间鞭子,才觉不妥,右手半摸不摸的杵在腰间,显得突兀极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坏!”
“我先前都跟你说了,谢十灯长的和我一般丑。”枳风掩面打了个哈欠,眼中有盈盈泪,道:“他长的啊,和我一样。”
“你胡说!”
“阿雪,不得无礼!”丰谷月轻斥。待她走过来,枳风方才看到他身后面色绯红的燕初青。
这是……枳风本欲问询,眼睛一瞥,才看到丰谷月背后的右手正扯着燕初青的手,小拇指还不住的勾一勾。
枳风见的夫妻,也就像她师父师母那般,商空一身清清冽冽的,除了话多点,其余的便没了……她哪里知道跟她年岁相当的人谈情说爱是这般情形?
她当即不自然的转了转头,所谓非礼勿视燕初青察觉到枳风的目光,忙将丰谷月的手甩开,往旁边站了站。
“小妹无礼,少阁主见谅。”
“无妨,丰姑娘风风火火的,挺讨人喜欢的!”枳风这般浅笑说着,全然不顾丰谷雪瞪的颇大的杏眼。
话锋一转,枳风又道:“燕姑娘穿的,倒不像是隐沙的校服。”
“啊,师妹本就不是隐沙弟子。这不是叫师妹比较亲切嘛!”
“先前看燕姑娘的刀法,像是鬼剑派的刀法?”
燕初青莞尔一笑道:“少阁主听说过我们门派?”
“鬼剑派,由剑鬼燕归前辈所创。几十年来颇有影响,我家师祖也同燕掌门是当年旧友,因而我也多少能看出来些招式。”
“曲仙师?我入门十年多一些,不曾见过许多江湖长辈。”燕初青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是,便是下山也多半是随师父师祖去山海其他阁,鲜少拜会其他门派。”
“等过几日,我带少阁主去鬼剑派,掌门若是见了少阁主,定会心生欢喜。”
枳风忙应下,又问了问二人的婚时,说是无论如何要给燕初青添妆。
“本早该回鬼剑派了,不过是想先留下帮帮忙,若不是门派收养,我也本就是个流民。”燕初青轻叹一声,轻到只有一旁的丰谷月刚刚听到。丰谷月拉了拉她的手,道:“无事了,都过去了……”
看着一旁坐着的两对,枳风觉得有些格格不入,还是逗丰谷雪有趣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