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坦言(1 / 1)

“以后,世上便再无千秋了,忽然觉得无趣极了。”富贵低敛睫羽,语气平静。

枳风看着富贵,恍然记起初见他时,那时的小神医正在行侠仗义,白衣梅簪,眼中满是光亮。现下他平静的放弃自己十几年来所求之事,枳风只觉心中闷闷,她是在感到可惜吗?

富贵眼下的乌青很重,眼睛如古井无波无澜。许是因着头发高束,总归会让人觉得颇有少年人的意气风流。只是一夜之间多了血海深仇,任谁也会忽然长大罢。

现下,枳风只觉千秋很是倦怠。

“其实,我也瞒了身份。”任风起苦笑着看了看几人,“我原名祁青霄,当年的武林盟主祁醒是我父亲。当年门派被灭,我父亲为了掩护我和抱着我逃跑的两个弟子逃出生天,死在了封步云手上。我便立誓,此生必将魔教踏破,报仇雪恨。”

“青光无尘?”

任风起点了点头,重提这几个名字,恍若隔世:“我回余杭,本为在靖王要背万世骂名之时,了结了他。只是我看到了易家的宅邸方向滚滚浓烟,所以靖王就没杀成喽。”

那场大火,多像十五年前,烧的什么都不曾留下。十五年后的富贵差点同他一般孑然一身。

“如此说来,靖王当真同魔教勾结?”

“是,当年我成为靖王府的侍卫,一心立功,只求能借靖王之势报仇。我当时已在靖王府呆了六年,千难万险的才取得他的信任。未曾想到在我准备对他坦白的那一日,我听到书卷落地的声音,听着他吼着;‘青光门的那小子早死了,手中哪里有什么九州令!’再后来,我便留了心,查到了魔教与他往来的线索。”

“那流明寺的那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我是真的不知,不过井中另外两具尸骨,应当是我的两位师兄了......”任风起眼底尽是悲凉,“他们想要拿我的命,去同魔教换个功赏,我跑了......”

年少失怙,身旁竟无一人可依。

任风起对着枳风浅浅笑道:“橘子,你听是不是很可笑。他们若拿着信物护我去山海,何至于困尸井中,死因不明?”

“这是他们的选择。以孩童之命求富贵,不义之人必自闭。”

“我跑掉之后,就在青光门附近游荡,当个小乞丐。然后不久,有一人,他跑到废墟那里垂首跪地,流着泪捧着灰烬装到了棺材中。我认出了他,父亲曾让我唤他过宋师叔,可我谁都不敢信了,我跑的远远的,我不敢赌。橘子,我不敢赌!”任风起越说越轻,越说越显落寞,就好像四散的芦花,飘着飘着渐渐的跌入泥泞。

“将身家性命压在一个人身上,我也不会。”枳风拍了怕他的肩道。

“橘子,你知道我当时为何非要与你们同行吗?虽说有靖王的命令,可归根结底是你长得像极了我的那位故人。”

枳风听他说起那位“宋师叔”时,便隐隐约约觉得心中异样:“你是说......”

另外三人亦有些吃惊。

“那位宋师叔,应当是令尊。我记忆中,他没来过几次,但又与我父亲关系亲近。不过自那次以后,我便再也未曾见过他……”

枳风细细算起来,自己也十年未见自己父亲了。她恨他吗?似乎未曾恨过,只是有些不解,为什么去找弟弟和母亲要将她弃掉?只是一去经年,她已然不在乎了。如今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消息,只是有些感慨。

好像他的过去也并不如她所知道的那般简单。

枳风直觉敏锐的惊人,蓦然抬头道:“任风起,你可听过杏娘这个名字?大概比我大上十岁,一双杏眼,生得很美。她将死之时,好像唤了一声‘师叔’。”

“我母亲贴身侍女叫杏儿。”当年杏儿卖身葬父,蒙祁夫人给了她银钱,办了丧事。杏儿便自甘为祁夫人侍女。

“我爹要找的人,都被我碰上了。你说巧不巧?”枳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什么叫命运弄人,这便是命运弄人。

又是一阵沉默,气氛如同五九时节河中的薄冰,欲化不化的样子。

湛星看了看任风起,深情淡然:“所以先前我们来余杭时,你一直在余杭监视我们?”

“监视……多不好听啊,真就是有些巧,撞见的!”

“所以……”枳风登时对着任风起屁股便是一脚,“你好好的活着,还看着我替你穿了两月的白衣?”

“唉唉唉!富贵救我!姓白的救我!”

白云涧听到这称呼,嘴角一勾,双手抱胸,俨然一副看戏的架子:“任兄说什么?白某听不清!”

富贵暂时还不知何处去安顿易白玉,枳风便做主将易白玉就在浮云楼。任风起提议小酌,被枳风制止。

“你再提喝酒的事儿,我还踹你!”

“橘子,你干嘛火气那么大?之前大家不都一起喝酒来着?”

枳风斜眼瞧了瞧任风起一身女装:“要钱的!你没钱,卖身啊?”

“就凭我这姿色,不得算是倾国倾城啊?”

“呵,不如你去万花楼?”

富贵看着一屋子的人,恍然又回了烟火人间。

“我先去把白玉抱到床上去,这会儿我们说话,她困的睡着了。”

白云涧笑了笑,轻声道:“孩子才多大啊,估计也被吓到了,你快去吧。”

“就去隔壁的客房便好,我已经同掌柜说了。”枳风点点头。

易白玉睡的沉,大抵流亡的这几日,提心吊胆,都没怎么睡过,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真真惹人疼。

一阵马蹄兵戈之声从街上传来,靖王要出手了。其余人都回去歇息了,独有枳风坐在屋顶上看着顺安候府的乱况。

弯月如钩,给顺安侯府的喧嚣血色添上了几分寒意。云林成了弃子,想必靖王必不会让他活着,但其他的人真的容云林死?

枳风对月酌酒,静静看着好戏。身后传来瓦鸣之声。枳风回了头,见是富贵,便也给他盛了盏酒:“睡不着?”

富贵苦笑着接过酒盏道:“睡不着。先前制的药,如今竟一点都没用。”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未曾经历过的痛苦别的人不能感同身受。你若难受,我便陪你喝会酒。”

白衣少年挨着姑娘坐下,张口想问姑娘,却又将眼睛朝向月亮:“阿橘,你会不会觉得我今日之决定有些轻率?又或者说,其实千秋的言谈举止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是个纨绔子弟,你觉得易富贵如何?”

枳风浅浅一笑:“觉得如何?小神医悬壶济世是假的吗?妙手仁心是假的?变身衣服你也是我认识的那个小神医!再者,小神医啊,有些事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你不觉遗憾,便不是辜负。”

见富贵杯中空了,枳风便又给他添了一盏:“靖王当太子我也在其中出力,我怕江南一乱,生灵涂炭。若要除掉靖王,将他困于临京,才是上上之策。”

“太子不可掌兵!”

“我派人悄悄探查丰老将军探查之事,虽是知情人知晓的不多,但还是查出丰家所查,为的是一桩十几年前的旧事,去了西域。我猜同前太子谋反案有关。说不定是靖王栽赃嫁祸,丰家查出来,这才引火烧身。”

前太子和靖王曾有段时间养在大长公主府,因而同丰家关系颇为亲厚,自前太子故去更是更为偏向靖王,丰老将军虽已不涉朝堂,却也是对他掏心掏肺的好,实在是……

富贵叹了口气:“先前我同表哥有所猜测,但不能确定,如今看来十之八九猜对了。”

“你猜的没错。”两人身后传来任风起的声音。

“阿起?”

任风起手上拿着一枚柳叶镖,镖身细长,又通体泛碧,不仔细瞧着,倒许会将此看做柳叶:“这是那日在丰家捡到的。靖王护卫柳醉春的惯用暗器。”

“用这种明摆着身份的暗器,是不是多少有点不正常?”

“看到兵器便能想到身份,这是江湖人的殊荣。云惊剑许无名,雁回剑陈困,闻见名知其人。”任风起看了看枳风,挑眉笑道:“你看,我都不知道你扇子和剑叫什么名字。”

枳风翻了个白眼,便也给他倒了盏酒:“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便能在江湖上听到我的剑名。”

“但其实吧,这镖是特地留给我的,让我看到后,回余杭。因为要开始起兵了。”任风起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所以你那时同我说易家之事……”

“易家巨富,谁看了不眼馋,但归根结底是粮草出了问题,不然靖王也不会那么快将主意打到易家。依我来看,现下扳倒靖王的最佳时机,便是查出他构陷前太子的证据……”

“你们俩,看那边。”枳风拽了拽两人的衣袖。

结束了,似乎整个局面,靖王是最大的赢家。

宋相登在裴家高阁,远远的看着一切。

“陛下倒是真的按二哥上奏的折子封了太子。”裴暄给宋睢又斟了杯酒。

“陛下不是昏君,知晓轻重。江南一反,这刚稳不久的大肃,便如大厦将倾。再者谋反二字压在自己儿子身上实在太重,他已经因此失去了一个儿子,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儿子重蹈覆辙?”宋相浅浅一笑,眉飞入鬓,丹唇皓齿,右颊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身形如松如竹,不难看出当年打马长街探花郎的意气风流。他饮了杯水酒,长叹一声:“只可惜,这份慈父心肠未曾给另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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