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余杭到北海阁来来回回走了五次。
“就不能不带这个爱哭包吗?”
“姐姐既已答应要带我,必然是不会将我赶下去的,略略略!”
“我已让人循着剑绝前辈,若是见到,便同他报信去西海阁寻你。”
“多谢姐姐!”
弦误说话文邹邹的,平日喜好引经据典,也重礼法,偏偏呛不过湛星,每次都给委屈得落泪。他倒是同兰因和白云涧聊的来,从儒家经典至佛学经纶都谈的极其欢畅。
可见宋湛星自小聪明、懂事、话少,绝对当得上一个好徒弟,一个人人艳羡的好徒弟,偏偏自弦误来了后,宋枳风近些日子喊的“宋湛星”比过去十几年都多……
再加上“绮儿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又有人追杀,实在不宜驾车,这赶车的活便到了湛星身上。
一行人一路向西,从北海阁行了七日便到了西海阁。
同清幽机巧的北海阁和雅致出尘的七星阁有所不同,西海阁到处都是兵器,码放的整整齐齐。此起彼伏的打铁声在山中回荡,惊起了一阵飞鸟,倒是先给了人震慑。
江湖兵器榜上前百者,三分之二皆出自西海阁。山林风动,西海锻兵。
刚进去便有十几个穿着浅黄校服的弟子凑了过来。
其中一狐狸眼的弟子凑近枳风,道:“师妹!你可算来了,我们都在这儿快呆了两个月了!你不知道我们来了这儿,吃饭都得用抢的!都给我饿瘦了!”
富贵不着痕迹的将枳风与狐狸眼弟子隔开,道:“看这位少侠面色红润,眼中微微血丝,是否最近有些头晕耳鸣,口苦咽干,失眠多梦的症状?”
狐狸眼弟子问道:“确如这位兄弟所言,阿橘,不知这位是?”
枳风看了看前面这人,该说他是千秋还是易富贵?
她不过犹豫片刻,富贵便笑着答道:“在下易富贵。”
“易兄弟,我这是怎得了?”
“少侠身上湿毒略重,平日要少怒少思,在下开些药,喝上几副便无事了。”
狐狸眼师兄道了谢便去取药了,余下的东海阁、西海阁弟子见此也纷纷找富贵看诊,好不热闹。
湛星叹了口气:“他们还记得原本是来接我们的吗?”
“先去那边树荫下呆着罢,我快被热死了!”枳风摇着扇子,竟比不得热和琉璃盏哪个更难受些。
还未待众人喘息,一把飞剑便迎面飞来。白云涧、任风起、湛星拔剑相挡,弦误紧闭双眼挡在枳风面前。所幸掷剑之人并非要伤他们,因而力道不大。细微的几声响后,那剑顷刻之间便落到了富贵手中。
富贵拿在手中端详,剑身修长,泛着寒光,未触便感其锋利,想来切金断玉应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叹了句:“好剑!”
“哦?好功夫。少年,你这金蚕丝倒是用的极好。”一白面男子站在对面的树顶临风而立,一袭黑衣。
“前辈谬赞了!”富贵浅笑着对着白面男子点头行礼。
任风起凑近湛星悄声问道:“你们山海是不是都觉得这个姿势比较潇洒?”
湛星没理他,对着白面男人行了礼:“师伯祖!”
枳风端正了身姿:“贯师伯!”
“前辈!”
白面男子便是西海阁阁主贯丘曲。他瞧见枳风,便使劲拍了自己后脑勺:“瞧我这记性,忘了你身上还中着琉璃盏,还好没给伤到。”
“师伯祖,你穿那么黑,不热吗?”湛星看了看他从头至脚的黑衣黑靴,单是让人看着便觉燥热,不免离得远了些。
贯丘曲笑着往湛星背上拍了一掌:“臭小子,等会再收拾你,你快把你师父送过去,还有这几位客人,先带人去客房修整。这大热天的,回头晒到了你们,商空又得啰嗦不停。你说他跟你一样,都长了那么一张省话的脸,怎么他话就那么多?”
枳风憋着笑没说话。
贯丘曲复又说道:“你们这一路劳顿,我去让人给你们挖盆冰送过去,你们休整一会再来用膳。诸位客人不要拘礼,既是阿枳、阿炤的朋友,便是我们西海阁的贵客。”
“多谢阁主。”众人道了谢,便随着湛星去了客房,将行李放了进去。
到了西海阁,他们到西域的路也就走了一半了。西海阁看似贫瘠偏远,却地处连接江南同西域商路的咽喉之处。不过山海向来隐世,自然也不会如某些地头蛇一般,阻挡来来往往的商人。以至于此处最大的优势有些鸡肋,但据说当年选址,仅仅是因为山海子看着此地风水极好……
所以许些时候,离谱的东西反而能被山海弟子轻松接受。有点些时候,湛星不知这是不是师门不幸?
西海阁的饭食不比北海阁和东海阁的精巧,份量却是足的。贯丘曲也很有诚意的带了几坛烈酒要同他们不醉不休,被枳风严辞拒绝,众人只好以茶代酒喝了许些。
贯丘曲为人豪爽,便是喝茶都与这些人相谈甚欢。用完膳,枳风便要去小憩,贯丘曲便说要带着众人去逛逛锻造室。
怕这一行人觉得不自在,枳风便独自回去,让湛星一同陪着他们去锻造室。
有个女弟子凑了枳风过去,扶着她回了房:“有人在朗州西北见过谢少侠的身影。”
枳风双目一敛,咬了咬嘴唇:“那小混蛋还活着吗?”
女弟子讪笑道:“江家家主传书来,说先前被魔教绑到一处楼阁给人诊治,见到那人的脸,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师叔。事关重大,江家主也没外传。”
“可有说在什么地方?”
“没,说是当时被蒙着眼睛,但江家主按照当地的草木植被,加上车马行程,推测在灵州或朗州。”
朗州、灵州贫瘠,却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何况朗州、灵州同西海阁所在的同州刚好占据在西域到中原的咽喉之处,如此一来,靖王、云林手中拿着西域的珍宝,勾结着西域的外敌更是合情合理。
“我记得剑仙第五鸿当年是因独身重创魔教,斩了魔教教主秦四顾,才一战成名,被江湖尊为剑仙。之后魔教消停了好几年,从当年灭门青光,才又为江湖忌惮。彼时魔教还名为拢星殿,后来封步云继任魔教教主,收归魔教教众,才将魔教更名为碎星谷。”
“师叔的意思是,第五少侠许会知魔教所在?”
枳风沉思许久,按了按眉心:“剑仙重创魔教一事涨了江湖正道的志气,一时被世人传颂,流传深广。但细究起来,竟觉省去了许些关键地方。”
魔教遭受重创,江湖正道也未将其赶尽杀绝,应当是第五鸿不曾将魔教老巢说出。可为何呢?还是说第五鸿和江湖正道都觉魔教剩下的老弱残兵不成气候?
“那师叔的意思是?”
“问问我师祖呗,第五霁那里也打听一下,只是陈年旧事,第五霁也不一定清楚。”
“是!”
朝廷有史书相记,江湖为何就没什么记载大事的书册?枳风忽然回想起自己问过父亲,为什么历朝历代都有史官,难道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足以代代传扬下去?
不过二十年,他们这届的少年已对当年除魔卫道之事知晓甚少了。
当时她父亲是怎么说的?
“你看这茶楼酒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个酒楼,一日之间,口中传颂的消息千八百个,可不是每个消息都那么重要。事关家国的事大吗?可谁又能记得历朝历代的兴亡成败之事?一国无史,便不可知其源,断其旧弊。因为王侯将相、士卒大夫,甚至今上,今日一言一行记入在册、是非功过,以供后人瞻仰评说。纵是有史官畏惧强权,矫做修饰,亦可规人行止;从一时之史,亦可窥一朝之盛衰。”
“真厉害,我以后——”
“哦?你要当个女史官?”
“不,我要当个名垂青史的大侠!”
可惜啊,也不知她这辈子还能挥动几次剑了。
贯丘曲的锻造室中,陈列着许些绝世的兵器,刀枪棍棒也是有的,不过大多是剑,是以西海阁也为世人称为剑阁。
贯丘曲问道弦误:“孩子,你是许前辈的弟子?”
“回前辈,是。”弦误恭敬地行礼点头。
“倒是未曾想到许前辈会收那么文邹邹的弟子,也罢也罢,许前辈潇洒惯了。”又转头对着一行人道:“我今日便送你们每人一件兵器,算是长辈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