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了,待我们到了朗州,便与商队汇合,沿着舆图一路向西北,到达边境七城。”富贵直起身子,用笔杆指了指路线:
“朝廷这些年抑制西域与中原往来,边境七城在十五年前曾短暂开放过半年,各国于此互通有无,若无前太子勾结外敌谋反一事,西北想来也比如今繁华。不过城墙高筑,重兵驻守,可保外敌不侵扰边关。”
富贵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堵不如疏,我记得当年开商道也是前太子的主意,西域诸国与大肃定边境七城为市,在此通商,不可谓不高瞻远瞩。西域的香料良驹,大肃的丝绸瓷器,商路上交易的不止这些。若当年未曾中断,边境七城繁华不亚余杭。
就如牛羊逐水而居,百姓皆是逐利而往,得了生路便会安定,这便是所谓的‘既来之,则安之。’安定之后,便又是另一番景象,衣食住行,衣不保暖,食不可口,住不舒坦,行不方便,便会有人来制作售卖舒适保暖的裘衣,卖中原各地的美食,修建防风固沙的庭院,朝廷自然也会修建更为宽广方便的道路。
西北宜种瓜果,益蓄牲畜,又可将此运回中原售卖,从边境七城通往临京一线的城池,皆可因此得利。让一座城繁华起来又何须十五年?”
“从前只知阿秋医术高明,未曾想经商之道亦是信手拈来。”
“耳濡目染罢了,虽是当年未曾想着继承家业,可该学的经商之事也都学了,若是我家未出事,我也只需在父兄庇护下一辈子当个游侠散医了。”富贵哽咽了一下,垂下的眸中似有烛光游动,“只是这担子落在我身上了,自然不会让靖王再抢了去。哦,不,该说太子了。”
“说起太子,便不得不提晋王,晋王带兵驻守西北,我们要去边境七城,怕是也要同他打个照面的。阿起说靖王晋王并不相和,但我私以为,若要扳倒靖王,与晋王联手亦非上上之策。”
晋王归海望,军功卓著,却无治世之才;靖王归海朔懂得钻营,却无一片仁爱之心;清王归海清云游天下,只求闲云野鹤。什么叫子孙不肖,嘉和帝的这些儿子就叫子孙不肖。偏偏嘉和帝这辈子就四个儿子,害死了一个最有出息的,说是家门不幸也不为过。
“阿兰,我懂你意思,不到万不得已,易家与丰家是不会参与进这场夺嫡之争的。”
兰因轻叹一声:“阿弥陀佛,也不知西行路上还会有什么新的变数。”
此刻的枳风也未睡下,在叮嘱着湛星良多事宜,又将先前的猜想重说了一遍。
“先前想起四皓定储之事,现在越想越觉得情况相当。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山海出山,又有人潜入山海去偷什么所谓的九洲令,这样一想,便什么都通了。”
“但是太子好像从来都知道,九州令不在山海,所以潜入七星阁的又是谁……”
“你让几位师叔师伯留心些,你自己也当心些,我尽量在一个月之内赶回来。”
“把你的毒解了,再回来。”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欺负弦误,等着许前辈来将他接走。”
湛星敷衍的答了句:“哦。”
他哪里欺负那连剑都来不及拔,遇事还只会哭的小傻子了!
不过先前在余杭有许些人刺杀他,也不知有几波人,是谁的人,想来如果他乖乖的呆在西海阁,他们一行人的西域之行会不会少些坎坷?
白云涧原是不必随枳风他们四人去西域,但他又言说去西域开阔眼界等等,成功的上了马车。再者,多个人多份保障不是?
易家的商队是在朗州西边的一个县城与五人会和,所以去朗州的也唯有枳风五人而已。朗州占据西域到中原的咽喉之处,易家的商队担心目标太大,引起注意,故意分散开来。
四人至了朗州,便去了易家开的客栈,掌柜的早早的知道他们要来,提前安排好了房间,又同他们讲了许些朗州中事。
因着富贵父亲去世,掌柜的一声“少爷”喊到一半,便改为“东家”,掌柜也是跟着过易得赚走南闯北过的,看到易家这代的东家还未弱冠,不禁一阵唏嘘,两行热泪。
待到两人泪眼相顾了许久之后,掌柜才开始说了朗州的情况。但朗州虽是贫瘠,街上的灾民却比禹州的流民少上很多。
枳风扶额推算着魔教的藏身之处。等她找到了谢十灯,定要好好地揍他一顿,方才解气。
先前她已传信至朗州地山海弟子,先行查探,等她到达朗州之时接应。又换做男装,装作谢十灯的样子上了街。这朗州城表面安定的背后,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动。
果不其然,待她大摇大摆走过三条长街之时,便引出不少人来。不过来人似乎只是有些诧异,并无跟他动手地打算。她这混蛋弟弟该不会真与魔教勾结了罢。
枳风觉得时机差不多,便进了一处花楼,拿着银子开了间房,未曾料到,竟是间小倌楼。楼里涂脂抹粉地莺莺燕燕皆是一群男子,走起路来弱柳扶风,枳风这个女子都自叹弗如。
老鸨见地场面多了,也没怎么问便差人领他上了楼,还唤了几个小倌进去伺候。
枳风进了内间,将衣服反穿了来,又易容成另一张脸,听了半个小时地曲便大摇大摆地出了门去,甩开了这些人。
“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这位公子好像不长这个样子?”
不过小倌在外间,未能进内室,因而都不确定。客人又给了赏银,给钱的就是大爷,谁管客人奇奇怪怪地癖好。
门外碎星谷的人,全然不知自己跟丢了人之后,又被别人给盯上了。
富贵带着任风起白云涧出去打探,经过易家地药铺时,恰逢一姑娘着急地出门。大抵没看清脚下,被门槛绊倒。白云涧虚扶了一把,刚好瞥见这姑娘侧颜。
“阿橘?”
那姑娘身体一僵,而后夺门而出。
“这人不是橘子!”
富贵当即脱口而出道:“谢十灯!”
待三人追出去时,那人已经消失于人群之中。富贵便问道着药铺掌柜:“方才那......位姑娘,买的什么药?”
“驱寒的,还......还有一些治女性葵水的草药。但这些药零零散散,实在看不出是什么方子。”
掌柜的将谢十灯所买药材一一列出,富贵端详一看,便道:“这不是完整的一副方子。李叔烦你去各个铺子上问问那人还买了什么药,务必详尽。”朗州此地的药铺多为易家所有,因而查起来不会太难。
谁都未曾注意到,一个身影立在暗巷,目睹了事情始末。
“好。东家您要不先去内室等着?”
富贵点点头,进了内室。
“那方子很特别吗?”
富贵同众人解释道:“曾有传闻,清霜有张良方名为化雪,是昔年清霜许些弟子身中西域寒毒,掌门寻访天下名医,又亲身试药,方才得了它,清霜为此奉为至宝。然据此方可解药逆推其毒,故而清霜从未示外,唯有关门弟子才可一观。”
“你是怀疑谢十灯抓的药方,便是那张化雪?”
“未曾想谢少侠同阿橘如此相像。”
富贵越想越怀疑:“若那张药方真是化雪,谢十灯又是在替谁解毒?”还是西域寒毒?
“阿兰中的是这种毒吗?”
“症状相似,却不是,西域寒毒发作很快,中毒者活不过三年,但阿兰体内的寒毒,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沉疴旧疾,少说也有十年。谢十灯应当是分开来买,不想让这方子暴露,不过,他怎样买都无用的。”
“为什么?”
“因为此方最重要的有一味药,便是我们此次要去西域寻的吐火草。我都拿不到的药材,他自然也买不到。余下的药只能暂缓,不能拔毒。”
“富贵,你知道化雪的方子?”
“当年清霜掌门遍访名医,自然是有名医手札传世,我刚巧看到过有关此毒的手稿。”
三人在内室呆了半个时辰,药铺掌柜便拿了一沓纸叩门。
富贵飞快地扫过药方,便点了支烛火,将纸拿着燃尽:“果真是。”
三人处理完此事,富贵又抓了许些药带回客栈,是要带上路的。众人刚进枳风房中,富贵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脂粉浓香味。
他抬头看了看发着呆,无悲无喜的枳风,怪道:这人白日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边陲之地,想来也只烟花之地这般味道了。八壹中文網
任风起用手肘杵了杵富贵和白云涧,不知今日见谢十灯之事如何开口。
枳风看这三人眉来眼去,当即知道他们说的何事。穿着女装买药,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哪里就生命垂危了,也不必她特地寻去魔教了。什么叫家门不幸,这就叫家门不幸!
“我知道了。不用管他,我们走我们的。”
他是谁,枳风虽未言明,众人心里却也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