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鬟去探了探柳僖鼻息,谢十灯发了话:“放心,没死。”
“……然殊,这是怎么回事?”
“有个侍女说你的侍女找我,我以为出了什么事便忙寻来,谁料过来之后便被人锁在房中。房中还点了迷香。我刚服下了先前神医给的解药,便有人进来,又听得一声落锁,这人进来便要对我又亲又抱,被我踹了几脚,就老实了。”
枳风细瞧了下谢十灯周身,确定他没出什么事后,又给他拢了拢领口,方才松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谢十灯这人虽然着实倒霉,时常中招,武功却也算不得很差,不久前还是能同第五霁齐名的少侠。
“……”一时间众人也不知说什么好,呜呜泱泱的议论,偏没一个声音盖到明处。
谢十灯蹙眉,又吐了一句:“只是那人似乎口中喊的是,宋姑娘?”
“这许是有什么误会。”宜阳长公主长媳连忙打圆场道。
“误会,若今日在房中的人是我,柳夫人可还会说误会?”
柳夫人一时被怼,只言:“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定当查清此事,给宋公子,宋姑娘一个交代。”
“查清此事,这还不简单?前院皆是朝臣,自然有刑狱诉讼的大人,请他们直接做主即可。”
“不……”
枳风吩咐侍女道:“去请你家相爷去,告诉他,他儿子被人算计了,他管不管?”
宜阳长公主面色不虞,却也强忍了下来:“将公子带去关着,没我允许,不得外出。”
“怎么了?”宋睢紧赶慢赶的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年少的公子。同他们一起的还有另外三位相爷。
宋睢看了下自己儿子身上凌乱的衣衫,又瞧见正被拖走的柳僖,心中便有了分明。
“我不便审案,不知哪位愿意代劳?”
“刑部归逄某管制,逄某自然责无旁贷。”
“多谢。”
“那宋公子可还记得唤你的那人?”
“自然记得。”
宜阳长公主发了话:“来人,把院中所有的侍女全都喊来,让宋公子认。”
百十个丫头排在一起,装束皆是一样的,实让人眼花缭乱。
柳夫人盼着这二人识不清,却没能如她所愿,谢十灯和枳风齐齐指向一人。
那侍女还在装茫然无知,磕头推卸着责任。
枳风不阻拦,宋睢则呆在一旁看戏,逄池脸上挂着半层的笑,时琛和贺归皆板着脸。
侍女看狡辩不过,索性将责任全揽了去。大抵觉得此事罪不至死。
枳风让人取出房中燃烧的香灰,挑了一点,放在鼻前闻了闻,柳眉紧蹙:“旁的不说,单是这迷药,若是没有解药,闻上半日也是让人会痴傻的,半年之内必死;这般珍贵的药能你能买得起?你可不要白白替人担了人命官司。”
“不可能,这就是普通的蒙汗药!”
“我弟弟为何有解药,盖是因他先前便中过一样的毒,神医特地给他配的。不然谁没事带普通蒙汗药的解药?”枳风说着,悄悄往谢十灯身上掐了下。
“嗯,对,没错。”
“所以这是害命,难道不应该彻查此事?《大肃律疏》,谋议者徒3年,已杀伤者绞,已杀死者斩。”
“奴真就想将宋姑娘迷晕,并无害人之意啊!”
“既如此,将其发往刑部,好好审讯。”
“多谢逄公。”
枳风到底给公主府留了面子,没有继续说下去,否则单凭那错漏百出的供词,是一定要将柳夫人和柳僖牵扯进去的。
在场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儿女,自然是知道这些后宅之事。眼下逄相发话,这案子基本也就结了,便一一告辞,唯余湛星同枳风一家。
“长公主殿下,容臣女问柳夫人几个问题。”
发生在公主府,此事终归是不好看,横竖已然这样,也不好遮掩,宜阳长公主便点了点头。
“方才臣女被泼了一盏茶水,想来是您安排的。柳夫人原来的目标不是我弟弟,而且我吧?”枳风冷眼看了眼柳夫人,暗地里却使着劲扯着欲冲上前打人的湛星。
啧,这徒弟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柳夫人,您不会想着设计我和令公子发生点什么,反正木已成舟,横竖我失了贞洁,便忍气吞声和您儿子成婚,然后您的儿子借势升官?我可有没有猜错?您这真是天真啊。”
柳夫人倒是面色如常,笑道:“宋姑娘和宋公子受了惊吓,还是好生回家休养,万不可劳神,既然逄公都已将罪魁祸首捉拿归案,宋姑娘和宋公子不妨先归家歇息。”
“殿下,我没有当中说出来,是为了公主府的颜面,不是我怕什么。但今日若是我发生些什么,公主府大概不会给我留什么颜面了。”枳风同宜阳长公主讲完,又转头直勾勾的看向柳夫人眼睛,“柳夫人,没听席上某位姑娘问嘛?我这个算天象的,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也懂窥心?啊?哈哈哈哈哈。”枳风大笑着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了柳夫人。
“跟儿戏似的。”湛星扶着枳风胳膊,翻了个白眼。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跟我回家好好解释。”
谢十灯默默跟在师徒二人身后,只有两尺的距离。他伸了伸手,枳风今日的披帛是停云纱做的,太滑太轻,他抓不住。
宋睢在他们身后,离着一个枳风觉得舒服的距离。
“谢……宋然殊,你跟在我后面干嘛?过来扶我啊。”
枳风朝他伸出右手,有些嫌弃。
谢十灯看了她一眼,还是伸出手扶她去了。
大热天还要两个人扶,真不嫌热。
宋睢看着三人,眯了眯眼,看到了些故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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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白云涧捅向我心口时,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不过我没死成,被你爹留在山下的人救了,看着太子倒台,入狱,自尽。”看着加在他父母的罪名一步步洗清,又压在太子身上,碎掉他所有的希望。
他没有对杀太子的儿女,宽宏大量的接受了对自己父母的平反。
然后好像忽然间,所有人都记起了他的父亲,那个封存十五年,不容被世人提起的罪人名字。
他们说他宽仁,温雅,说湛星像极了他的父亲。
然后他带着一张虚伪和煦的脸,去应对些叵测的人心。
不过湛星没告诉枳风,他轻描淡写的说与太子长子归海琉,这人一向尊重的父亲,在他养在京中的日子时,早早筹集了兵马谋反,全然不顾自己儿子的死活。
杀人哪里比得过诛心,他又凭什么做那良善之人?
“白云涧?他动的手?”先前众人没敢将此事告诉枳风,只说白云涧家中有信,便回去了。
谢十灯同湛星四目相对,最后也慎重点了点头。
枳风没有预料中的大动肝火,只是轻轻的说了声“哦”。
然后在窗前的躺椅上,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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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和任风起顺利出关,悄悄托人带了封信给枳风,他们在晋王的大营里,循着哭声,找到了一个孩子,是失踪许久的商映。
陈困趁着人少,将他偷了出来,商队是先于几人走的,他们偷了孩子便快马加鞭的出关,走了几百里才想办法让去边境七城的西域商队将信捎给易家商铺。
无论如何,至少人找到了,山海众人都松了口气,得以喘息。
后面富贵又陆陆续续给枳风寄了许多信,都是些琐屑。
“阿映近来说的话愈发多了,对许些事都好奇的紧。反而阿起最近哄孩子哄的疲累,兴致怏怏,少了许多话。”
“今日碰上了一个骆驼商队,驮着香料和毛皮,商队的头带着一小袋彩色的宝石,我全都买了下来,可以让人镶在剑上或者床上。”
“我们经过了一个西域小国,走了两日便横跨它,去了另一个国家,不过此地的肉馕倒是好吃极了,师父、阿起、阿映全都吃撑了躺床上,非让我调配些山楂丸消食。阿映嗜甜,将其吃了大半……”
“还好带了许些水,不然我们在大漠里都要干了,水快喝完时,瞧见片绿洲,生草的地方要凉快多了。有几个老伯在周围种了寒瓜,皮薄水多还甜,买了许多,只是不好运送过去。不过我已留了许些种子,等待回去中原种给你吃,宝贝和白玉先前也喜爱极了。”
“虽然走的以前正经的商道,却也不太平,这道路是我祖父在时便领人开的,一寸路,一寸金,现下许多马匪在这条商路上,抢金子时,被阿起抢了……”
“今日无事。大漠里罕见的下了场雨,刚开始全是沙子炙烤过的腥味,等到了夜里凉透了,反而好闻了些。”
“沙漠里万点繁星,你若看到就好了。不过西域的天色和云,总归让人看不够。”
“有个金发碧眼的姑娘,想让阿起吹箫。阿起吹了一曲将人吓跑了。”
“路遇许些剑冢,冢主人应当不是商人,是剑客,埋葬在无人知晓的黄沙里。阿起还瞧见几个青光门弟子的碑,应当是十几年前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