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少阁主,你这有点狼狈啊。”
枳风抹了抹眼泪道:“查出来了?”
“我是谁啊,就一点小卷宗……”
“那便说吧。”
“前太子谋反当时的卷宗,能查到的不多,这不多的里面又没什么大用……”
“我信你必定是查到有用的了。”
“吼,那么信我。还真查到了不少。还有些关于你的。”
“太子谋反后,一大批人受审讯,其中记载了一个三岁的孩子。因为这个孩子,当时审讯的大理寺少卿都因此触了圣上的霉头。”
“为何?”
“因为那群人没算好,以为一个孩子好拿捏,没想到这个孩子受了刑也不改口。
但这个孩子的身份又不一般,礼部尚书的长女,太子妃的侄女,闵国公府的孙女,虽说大厦将倾,但还不能弄死。彼时宋相远离京城,宋府上下皆以为这孩子被一同幽禁于太子府,因而孩子在大理寺一呆三四月竟无人知晓。
最后被人捅到皇帝那去了,这群人还想着一个三岁的孩子翻不出什么风浪,谁知这个孩子把严刑逼供时的话全在皇帝面前复述,并将说这些话的人尽数指认。”
“所以皇帝定然生疑,要彻查太子之事。”
“没错,只不过皇帝为了不打草惊蛇,将此事硬生生压了下去,对太子也仅是幽禁。但许是在东宫关押了几个月后,察觉到了未来的无望,太子夫妇以一种极为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这场闹剧。”
“若是这样,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让太子以为皇帝的心意无可挽回,才想着拼死将自己的孩子送出来。当时负责此事的人可有查出来?”
“查出来了,刚死了的那位太子嘛,剩下的一半朝堂官员都查了此事。其中比较倒霉的是个大理寺少卿窦绍青,前太子出了事,就自尽于庙里,背后的三刀真是不轻,啧啧啧~”
“似乎并无不妥,但我隐隐觉得背后还有人。”
“当时大理寺审讯的人,一个是晋王的人,一个是清王的人,又没有又回到原点的感觉?”
“且走且看吧。你既来了,正好,先帮我搬家。”
“真搬啊,丞相府呆的不挺好的吗?”
“去另一个丞相府。有人想让我知道些什么事,我不搬出去,怎么合那人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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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还未最后收束灼灼日光,瀚海仍是热浪席卷。
“富贵~我快热死了,为什么这里能这么这么这么热!”
“后面马车不是有冰水,你去取些,我……yue~”
“这么热的天,山楂他就不嫌热?”
“臭小子,你别老乱叫,这个年岁的小孩分不清什么,回头你把人送回去,他不记得自己名字了,你看看曲无尘能饶得了你不?”
“你看啊,老爷子,他叫商映,一说映,我就想起来映山红,映山红可不就是山楂,再说她师姐叫橘子,橘子山楂,多合适。”
“我看你巴巴的说话,倒也不热不渴了。”
“哪有!”
“行了行了,快到了,你看看那边的旗,西域五十三国还有大肃的旗,我们快到韩城了。”
西域的日落长得不像话,明月已然高悬,天边仍是鲜红似血。
城楼上空无一人,唯黄沙与风声在悲鸣。陡然间,银光一闪,长箭划破了夜幕,直直的插在了马车正前。
“来者何人!若是要通关,到齐城去。”
“三老四,我,陈困。”陈困提剑而出,一下跃至前面的马车顶,举剑高喊。
“老爷子,你不是刚走没多久,怎么就回来了?”
“赶紧开门就是了,我能坑你嘛,有要事相商。”
“老爷子,你后面的商队怎么回事?”
“我小徒儿的,你若是不信,只管派人下来查看。”
“开城门!”楼上人吩咐旁边人,又喊了二三十人去查验商队。“老爷子,实在不是我不信您,最近边境这边不太平,我也是以防万一有人混入你车队。”
“无妨,都有哪几国来犯?”
“古丹,月于,娄然。”
“古丹?什么时候?”陈困眉头一紧,听的马车里的任风起猛地探出个脑袋,“古丹,这西域就一个古丹吧。”
三老四禁不住任风起的猛一动作,当即拔剑,寒光照冷月,骤风掩黄沙。
陈困双指一按,三老四的剑“咔”的一声回了鞘。
“别乱来,进去详说。”陈困压低声音,手上的力道却是半分未退。
一番搜查后,商队进了韩城,三老四领着人到了会客厅,屏退了众人。
“老爷子,这下可以说了吧。”三老四盘坐地上,瞧见富贵满脸写着病态,眼角挂着些泪,当即倒了杯水递与他,“莫不是来求医?”
“差不多,求药。”
“给这位公子?”
“我……是大夫,就是有些……晕马车……”富贵幽幽道。
“你们可听说临京的事了?”
“太子谋反自尽?还杀了许些猪羊庆祝来着。”
“前太子谋反是被冤的,这边境七城里的人,再不会被判为反贼了。”
“都一祥,这些年不都过来了,那些死了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陈困拍了任风起一脑袋,道“小子,还不快认你四叔?”
“四叔?”三老四同任风起异口同声。
“这是宋二哥的儿子?找着了?”
陈困又一脑瓜拍到了三老四头上:“你仔细看看,他长的像宋睢还是像谁?”
三老四又细细端详许久,忽然两手捏住任风起的脸:“青霄?你是青霄?”
任风起看了看陈困,陈困微微颔首。
“是。”
任风起尾音还未说完,三老四两支缠着铁甲的手臂直接将任风起重重抱住,勒的他脖子通红。
只见先前还满脸凶煞的三老四,黑黄的皮肤上,眼眶泛红,两行清泪挂在脸上,长流不止。
“贤侄啊,你不知道当年青光门出事,我的心给揪得啊,要不是……宋二哥拦着我便去找魔教拼命了,他说你很可能还活着,要去找你。”
“宋师叔当时便知我活着?”
“知道,他当年给你爹娘还有青光门的一些弟子立了冢后,去了青光门藏秘籍的密室,里面的秘籍不翼而飞,他便猜到你还活着。”
“秘籍有可能是被碎星谷的人拿了呢?”
“他说那个密室别人都不知道,是他小时候和祁醒为了偷懒,请了一个山海北海阁的弟子吃了顿饭,在池塘沿上造的。没做多大,只能容纳两个少年窝着,后来他们大了,也用不了躲懒了,你爹便将那处改成了密室,存放些重要东西。”
“所以宋师叔一直在找我,但没找到我?”
“宋二哥当时借着寻儿子的名头去寻你,
有人说在西边见过同小橘子很像的少年,宋二哥派人去的,猜着你可能会顺着官道往南,去寻你外祖,便领着小橘子去了江南。结果后来他儿子没找到,你也没找着。”
“去找我?”
“原来的时候他未同我说,但现在,我猜他应该也在找另一个孩子……前太子冤案被平反,圣上寻回了小王爷。要说一点没有宋二哥的手笔,我定然是不信的。”
任风起苦笑道:“那……我们三人,还真是欠橘子良多啊……”
“人活着,欠的总归可以还的。你既活下来,便慢慢还吧。”三老四松开任风起,拍了拍他的肩,恍惚间看到了他的父亲。这人如此跳脱,与他沉稳、心怀大义的父亲大有不同,但二人的身影却有重叠之处。
啧,人老了,就容易念旧。
“要不我们……继续说古丹之事?”富贵瘫在一旁,打断认亲的两人。
“噢噢噢,我这一高兴,差点忘了正事。古丹怎么了?”
“我们先前迷了道,到了古丹,正好撞上古丹灭国,所以才着急忙慌地赶来这里。攻城的要么是先前便埋伏在此,却没想到家被人抄底的古丹,要么就是伪作古丹的西戎。”
三老四捻了捻须:“西戎装作古丹图什么啊,更何况,同古丹一起攻城的月于、娄然联军。”
“西戎把古丹灭了,你说没准月于和娄然也……”
三老四忙喊人来,低声道:“速速派探子,去月于、娄然,回来时带上些有用的东西。”
“三国出动大量兵力来进攻大肃,国内兵力空虚,于西戎攻城确是好时机。此地又同他们故国远隔大漠,消息往来不便。无论三国军队对阵大肃是赢是输,皆对西戎百利而无一害。”
“若探子此去消息如实,倒可以同三国和谈。”
“我们要找的吐火草,只在娄然境内生长。阿枳所中的琉璃盏的解药,恐怕还需要再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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枳风当天便直接同谢十灯去了皇帝新赏的丞相府。
丞相府的正厅桌上,端端正正放写一封信,
“敬心也,净心也,竞心也?宋相逐何心?”
“来了。”枳风勾唇。
正午的阳光射过庭院,将门口三人的身影投向墙面,微风浮动,秋叶轻鸣,空气中夹杂些幽微的浅香。
只可惜,除去枳风,无人识得,枳风偏又嗅觉已失,那香只慢慢散去,隐没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