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挡住我们去路?”
城门口的军队面前立着一人,手上还有一串佛珠,腰间别着短笛。
“是个和尚?”
“你一个出家人凑什么热闹?”
“拢星殿秦叠九。”兰因按动机关,短剑从笛身破出。
──────────
马上人下了马便要进入贺相府邸,门口小厮忙拦住,谁知瞧见斗篷下一张消瘦苍白的脸,吓得小厮后退了几步。
“公子?”
小厮打了个嗝,忙拔腿冲向贺相的居所。
“老爷,老爷,公子回来了!”
管家听他喧哗正要阻止,贺归却是从书房中出来了,正巧瞧见跟在小厮后的人。
“父亲,孩儿回来了。”贺仪摘下斗篷,他瘦了很多,脸上带着脏污,被泪水冲刷后更显狼狈。
劫后余生,千里奔袭,这些在贺仪眼中原本云淡风轻、本该如此的事,却在见到贺归的那一刻,无端生出来好些委屈。
“回来就好。”
崔夫人也在贺相书房,听得儿子声音,更见得有风尘仆仆赶来的儿子,崔凌源话梗在嘴边,只是不住用手摸着儿子肩膀。
“孩儿此劫,真凶是清王,父亲万万停手,不可错下去。”
──────────
没有名正言顺拿到皇位之前,清王不会杀了嘉和帝,但前面这些人攻过去一定不会放过湛星。
湛星有武功在身,枳风带湛星突围很容易。只是这一逃,湛星将彻底失去承继大统的资格。
“霜雪飞花!”
“你还说你跟魔教没关系!”有人话到嘴头,吐出来这么一句。
时过境迁,现在说这什么意义都没有。
“霜雪飞花第十七重,折戟冰河。”
剑气如风霜剜骨,摧刀折剑。
“霜雪飞花第十八重,白草飞花。”
“你疯了,这种魔功是燃烧内力的,这样下去你也活不了。”
“傅盟主应该知道,我现在最没用的就是内力。”
有马蹄震颤之声,有厮杀声,是援军!
──────────
“殿下,我们不去正殿嘛?”
清王走到一个冷清的宫殿,这是他旧时居所,彼时他母妃还在,前太子还在,算得上是他最无忧的一段年华。
书房里挂着一副他十三岁时,前太子给他画的一副像,署名是兄长归海鉴。
真是讽刺,现在他要杀的人,是他兄长的儿子。
归海清让白云涧将画收起来,白云涧卷起后才发觉画后的墙有个暗阁。
“殿下你看。”
“打开。”
里面是一封明黄色的圣旨。
“皇七子归海清,仁明孝友,天禀仁厚,宜承宗庙之重……”
“原本就是我的……原本就是我的!”清王抚摸着自己的脸,竟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泪,分明笑着又格外悲伤。
“如若京中得见兵戎,则此旨作废……”
白云涧扶了扶清王:“殿下,我们可要去见陛下?”
“无妨,一份诏书废了,还有下一封。”
清王用手帕擦了擦脸,抖了抖身上的尘,转身向宴厅方向走去。
——————
谢十灯背着枳风过去时,大肃的武将正跪在湛星和嘉和帝面前。
最中间有个魁梧的尸体,是被人一刀割喉,伤口整齐利落,凶器大抵是湛星手上的那把短匕。
“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臣霍翊救驾来迟,陛下恕罪。”霍翊忙行了大礼。
“咳…咳…无妨,尔等救驾有功,当赏。”嘉和帝忽然咳出血来,吓得惊魂未定的众臣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快带陛下去偏殿。”
——————
空中炸开了一处烟花。
“殿下,陛下有请。”福寿带着笑脸朝清王走来。
清王瞧见满地的尸体,竟有些作呕,不过还是从一具一具尸体上踏了过去。
“殿下,不必等了,方才烟花是宋相的信号,意思是一切都解决了。不会再有人来了。”
“逆子,我待你不薄。”老皇帝气的直咳嗽。
“儿臣说了,成王败寇。”
“你皇兄当年谋反,是你伪造的证据?”
“是。”
“江南惨案背后是你的手笔?”
“是。”
“贺仪也是你派人杀的?”
“是。”
“琉璃盏,怀孕宫妃难产而死是你母亲下的毒还是你下的毒?”
“……”
“几个孩子中,我最疼你……”嘉和帝看着自己最偏疼的小儿子,竟不知自己从未看透过他。
“父皇,就是你那难以取舍的感情,才成了今日局面。
你当年若信任太子兄长多一些,他也不必和太子妃自焚火海。
你若对废太子严苛一些,本不至于出现江南惨案。
你若再多疑一点,晋王今日就该是一个好好活着的被剥夺权利的闲王。
亦或者你立场再坚定一些,你要补偿太子兄长,就该直接将宁王封为皇太孙,以继大统。
父亲,你的爱憎太不纯粹,对所有的事情都怀有一丝希望,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啊!”
清王笑的云淡风轻。
“分明是你自缚罗网,理智亲情皆压不住你的野心。”湛星补道。
嘉和帝忽然向前伸出手,似要打清王一巴掌,高举的手没有落在脸上,他缓缓的摸了摸清王的鬓发,顺着替清王擦去刚流下的泪串。
“我……”
还未吐完最后一句,嘉和帝便阖然长逝,清王面上的手,终究是落下了。
“父皇,爹!”
“陛下驾崩!”
“陛下驾崩!”群臣通通,跪在殿上,送这位嘉和皇帝一程。
史书上言其受命于危亡之际,在位之时,平藩王,收复旧土,对内仁慈宽和,对外威远怀柔,中兴之君,庙号为中宗,其孙归海炤继位,年号安庆。
—————
“却之,你甚少夜半来我府上。”
宋睢一拳便抡到时琛脸上:“时琛,我拿你当至交好友,你却掳掠我妻儿,大雪之日将我儿子丢弃在林中自生自灭!”八壹中文網
“是我。”
“爹,宋叔,你们怎么了?”弦误长发披在肩上,只穿了层中衣,肩上披了件短裘。
若说弦误的相貌只有两分与梁璆相像,此刻披散长发的弦误至少有五分似她。
“你出来干什么,滚回去!”时琛再望向宋睢时,眼中满是恐惧。
“与他无关,都是我。他什么都不知道。”
—————
枳风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她耗尽了所有内力,又受了太多伤。
“姐姐说,如果你不想当皇帝,就让我带你走,回山海,自有天高海阔,任你逍遥。”
“不走了,这个位置牺牲了太多的人,山海也显露在世人眼中,我留下,山海才安全。”
“你倒难得说那么长。”
“你也是。”
“江神医,我姐姐她伤势如何?”
“她用了霜雪飞花,体内有了寒毒,加之伤处太多,琉璃盏已经发作。不幸中的万幸,宋相的内力没了,不至于毒发剧烈,仔细养着,活下去是没问题的……”
“只是与赵城的联系断了,也不知千秋找到解药没?”
“小贺大人求见,说替人送东西。”
“快请。”
贺仪刚一进门便对谢十灯行礼道:“宋相。”
“我不是……小宋相在床上躺着,在下宋然殊,她的胞弟。不知小贺大人是来送什么东西?”
“白雾草与吐火草。”贺仪从怀中掏出小荷包,是几株粘着漆黑血迹的植物,已经看不出来什么形状,“大部分的草药被人烧了,这几株白雾草是任公子放在胸口的荷包里的,与衣物黏连,易公子好不容易才辨认出来的。”
“这是药方。”贺仪又从另外一个荷包里掏出一块精美的帛,上面的字是被人一针一针绣上的。
“药方怎么会用帛?”江午接过,斟酌起用药,谢十灯却是有些不理解。
似乎早有预料,贺仪苦笑着回答:“我们是突围出来的,易公子怕用纸会被血污损,便用针线绣在帛上。若是我们突围失败,也许战场上会有贪财的人拿着它,去易家的铺子里去兑换万两黄金。”
“这是吐火草,是用来解兰因师父的寒毒,易公子多采了些。也是有一份帛书药方。”
“有这两味药,小宋相的毒可解。再加上我家传的玉骨丸,定保她平安无恙。”
“玉骨丸……”谢十灯有些迟疑。
江午拂额长叹:“在下说过了,玉骨丸乃在下的家传的续命神药,只能说不治西域的毒,可治些伤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
曲无尘亲自算了一个大吉的日子,新帝登基。
二百九十四尺的明堂上,尚且年少的新帝身着黄袍,头戴冕旒,昭告天下。
大肃的天下,将迎来山海子预言中的盛世。
枳风走过积雪的长街,回首一片白雪茫茫,少年容颜未改,不染风霜,已然是岁月的恩赐。
江湖朝堂她们暂且年少,还可尽情一闯,不曾坠了意气风流。
雪还在纷纷扬扬,他们接下来的故事还很长很长。
但无论如何,安庆元年的冬天马上就过去了。
此间,江湖浩渺,少年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