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凤兮看着远处的黑影一晃而过,下意识就要追上去,但又硬生生忍住了。
丢下她一人在这里万万不可。
他脑中一瞬间闪过数个念头,最终只是留在了原地,听到苏渔的声音,收回了视线,道:“只是擦伤。”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亦不免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枚丸药服了。
苏渔着急道:“殿下!”
夏凤兮道:“我们得先去一趟青河镇了。”
苏渔皱紧了眉,问:“箭上有毒,对吗?”
夏凤兮见她神色担忧,微微放缓了语气,道:“我恩师精通解毒之术,不必担心。”
见他语气平淡,态度自若,苏渔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点了点头。
夏凤兮走了过去,自地上将那支箭捡了起来。
苏渔亦跟了过去,见那冰冷的箭头上尚且滴着鲜血,不禁看向夏凤兮右臂上的伤处,心中忍不住地想,利刃刺破肌肤而过,该有多疼啊。
却见夏凤兮将那支长箭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神色少有的带上了几分焦灼,不由得问他:“可是怎么了吗?”
夏凤兮只道:“没事。”
刚刚,他分明看到那支长箭指着苏渔的后颈,破空而来,势头狠厉。只消他稍慢一瞬,她就会被穿破咽喉,立时毙命。
可这支长箭却最是普通常见,亦无任何印记,全然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有人想杀苏渔,可他却对那人一无所知。
夏凤兮心中有些焦躁,却也知当下不是纠结于此事的时候,他强自按下心绪,向苏渔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苏渔点头道:“是,我们赶紧去青河镇,解你的毒要紧。”
她心中着急,返身上了马,却听他道:“过来,与我共骑。”
苏渔不解其意,但他既这样说了,她便也乖乖跳下了马,走到他马下。
他向她伸出手,她拉住他的手,才觉他指尖没有了往常的温度,在这盛夏天里,竟是一片凉意。
她心中不安,抬头看向他,见他琥珀色的眸中平静如水,握着她的手微一用力,将她拉上了马背。
马蹄飞扬,疾奔过旷野的荒山。
这是苏渔长大后第一次与人共骑,整个人几乎都靠在了他的怀里,不知是不是驱马奔驰得太快了,心跳渐渐就有些失了控制。
她忍不住看向夏凤兮,却见他面色严峻,微微侧脸,似是向后看了一眼。
苏渔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恍然便明白了。
或许还有什么人在跟着他们,也或许还有人埋伏在山间随时准备对他们出手。
原来他要她共骑,是因为他意识到了危险,才将她护在身边。
她如此想着,心中很不是滋味。
早知如此,她宁可候在王府,哪怕因为担忧他的安危而寝食难安,也好过现在这样,害他为救她中了毒,还要继续费心护她周全。
她正是懊恼,却觉马头一歪,偏了个方向,随即一支长箭擦着她的肩膀飞了出去。
她一惊,忙回头看向那人,目光快速将他扫了一遍,见他也没有受伤,方才微微放下心来。
听他淡淡道:“有些蟑螂跟着我们。”
夏凤兮早就察觉到了那些跟随在后的人,约莫有八九个,和方才匆匆逃走的那个黑影不是一路功夫。倘若他没猜错,应当是明侯豢养的死士,目标是他。
对方人虽多,但轻功拙劣,连身影都隐藏不严,不过是些不足为惧的废物罢了,还想取他的命,当真是笑话。
大约连他们自己也没有信心,所以只敢藏在两侧山间树林,偷偷摸摸地放冷箭。
要处理这些人,并不难。
可惜,他现在状况不好。刚才那支箭上所涂,是药性极为霸道的毒药,若非他内力深厚,又自幼跟着师父吃了百灵丸,只怕这会儿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如今他虽已服了凝华丹,暂时压制住了毒性,但也觉得胸口如有火烧,烈烈灼得难受,一股又一股的血腥气直往喉咙窜。此时若再妄动武力,难免更会引得血流翻涌,毒性扩散。
何况,在他娘子面前,他不想杀人。
夏凤兮唇线微抿,算他们命大。
忽觉背后又是一阵疾风袭来,他用力拽过缰绳,将那两支冷箭避了开去。
苏渔眼看长箭飞过,忙又回头看他,见他没有伤到,方才稍稍松了口气,又转回去了。
她很久没有过这种心焦如焚的感觉。
有人想杀他们。
一支支长箭就贴着他们的身边飞过,他已经受伤了,这会儿脸色都苍白得可怜,不能再被伤到了。
她想保护他。
可她要怎么才能保护他呢?
她惶然无措。
夏凤兮垂下鸦羽般的眼睫看了她一眼,心道,小姑娘都要被吓哭了。难怪,这种被追杀的场面,兴许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伸手摸到了火铳,里面的火药还很充足。
他不想在这时动用内力。
但他更不想她怕。
夏凤兮道:“闭眼。”
苏渔一愣,依言闭上了眼睛。
随即听到几声火枪之声,又觉一阵疾风直逼自己,忽而被人抱着跃起,接着又是一记枪声。
不远处有哀嚎之声响起,冷箭嗖嗖与火枪之声相继掠过耳边,苏渔只觉被人抱着起起落落,枪声混杂着惨叫,时而远到几乎模糊,时而又近得好像就在咫尺。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一落,最终归于彻底的宁静,又轻飘飘落回了马背。
苏渔睁开眼睛,不觉往后看去,只见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血泊。她有些怔忡,道:“他们……”
方才说了两个字,便被微凉的手指覆上了眼睛,遮去了那血肉模糊的画面。
他声音低柔,道:“别看,他们该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扬起她的头发,她刚要开口,却觉遮着她眼睛的手蓦地紧了一下,也或许只是马背的颠簸。
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在黑暗中轻唤:“殿下。”
可是夏凤兮没法回答她。
他吐血了。
那枚凝华丹算是白吃了。好在,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强忍着胸口难耐的钝痛,屈指揩去了唇边血迹,才慢慢松开她的眼睛,再加一鞭,驭马疾奔。